穿越四十年

　　三月的洛杉矶，正值盛春，阳光明媚。

　　蒙哥马利主教高中的校园里，鲜花怒放，树林里和草地上，松鼠、喜鹊、松鸡随处可见。

　　三年的美高学习生活，不到三个月就要过去了。

　　十八年来，梁海涛可谓是一帆风顺，耳边听到的是掌声不断。

　　小学期间，担任班长、中队长、校大队长、校合唱团指挥，连续三年被评为市优秀少先队员、市优秀三好生、市红领巾奖章获得者，多次参加在燕京音乐厅举办的钢琴演奏会。毕业时，作为当时那届全校唯一的推荐生，进入一所华夏知名的重点中学。

　　三年前，初中毕业后，梁海涛依依不舍地与爸爸妈妈告别后，独自一人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燕京，奔赴洛杉矶，开始美国高中留学的独立生活。

　　之所以当初选择洛杉矶作为在美国学习的第一站，是因为在小学五年级期间，作为交换生的他，曾经在加州学习生活了一个月，对那儿留下了良好印象。

　　当然，还有加州许多像斯坦福、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加州理工学院、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等世界著名的院校……

　　在美高的三年期间，梁海涛每学期的功课都是A，GPA成绩不算加权分也都是4.0满分，同时还是学校乐团的钢琴手和领队。

　　美高十一年级下学期，梁海涛终于进入紧张的美本申请准备工作。

　　他希望有机会能跳出加州。

　　并不是不喜欢加州，只是想趁着年轻的时候能多开拓自己的视野。

　　记得曾经在他决定离开燕京去美国留学的时候，初中的班主任老师对他说过一句话：走出去，世界就在你的眼前；不走出去，眼前就是你的世界。

　　所以，他把美本申请的首选目标学校放在了纽约州。当然，同时也选择了加州系的大学。

　　纽约州有哥伦比亚大学、康奈尔大学、纽约大学等名校。

　　前两者属于世界著名的常春藤院校，一如既往的抠门是众所周知的。

　　纽大属于世界著名的新常春藤，虽然在世界排名上略逊哥大和康奈尔，但它是在纽约市中心唯一的一所世界名校，最大的特点是学习期间的实习机会很多。

　　据说，纽约大学的学生平时见面有一句口头禅：“你在哪儿实习？”

　　而且纽约大学是全美办学规模最大的开放式、全球化、多元化的大学，连续几年一直是美国本地学生、国际留学生及海外留学申请数量最多的美国大学。

　　众所周知，美本申请一年比一年激烈。

　　这些年来，不少华夏学生都将加州系大学作为美本申请的保底项。

　　加州系大学一贯的友好态度，尤其与华夏学生“双向奔赴”的笑脸，给许多优秀的华夏学生在美本申请的心理上留了一条退路。

　　作为一名美高国际留学生，在申请美本的时候，虽然比非美高的学生有着先天的语言和人文优势，但梁海涛在美本申请中，依然跟其他华夏学生一样，把UCLA、UCB、UCSB、UCSD、UCI等加州系作为了美本申请时的保底项。

　　万事俱备，就等待美本的通知书了。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定律。

　　令许多优秀华夏学生匪夷所思的是，今年的加州系大学一反常态，进入三月份以来，接连不断发出了近十万封拒信。

　　“今天收到一封UC的拒信了……”

　　“今天又收到一封UC的拒信，还有一封waitlist……”

　　“成绩比我差的同学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天啦！每天收到一封UC系的拒信，我快要受不了了。”

　　……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感觉自己迈不过去这个坎了！”

　　……

　　梁海涛每天都跟爸爸妈妈微信视频，从3月20日那天开始，几乎每天一封来自加州系大学的拒信或waitlist，让他的神经都快崩溃了。

　　连续不断的身心折磨，让他有一种死去活来、生不如死的感觉。

　　……

　　如今，保底的退路全部都堵死了，而纽约州的三所学校还迟迟未发出通知。

　　UC系的都录取不了，那三所竞争激烈的名校就更难说了。

　　此时此刻，梁海涛的心情跌到了十八年来的最低谷。

　　好几个夜晚彻夜难眠，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那些来自UC系的拒信，最终只能认为问题出在推荐信上。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太自信了，没有听辅导老师的劝告，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找中介代写推荐信，而全部推荐信都是自己写的。

　　之所以不愿意找中介公司，主要是觉得中介公司推荐信的语气，多少年来针对每一个申请美本的学生都千篇一律，没有突出学生自己的特点；其次是还不如自己的文笔；第三是觉得爸爸妈妈赚钱不容易，完全没有必要浪费十几万的中介费。

　　在仔细检查了自己写的十几封推荐信后，他终于否定了“推荐信有问题”的想法！认为自己的推荐信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别顾虑太多，要不重新申请几所美国本科的普通大学，如果在普通大学的学习期间成绩不错，第二年可以申请转到名校，很多人都是选择这条'曲线升学'之路，比如……”

　　“别着急！从网上了解的情况，有些学校要等到五月份才结束招生，四月初申请还来得及……”

　　梁海涛的爸爸妈妈不停地想出各种方法帮助他调整心态、安慰他……

　　“如果要重新选择学校，我心里很难接受，如果找不出一次次被拒的理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真不甘愿就这么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

　　放下电话，梁伯阳夫妇立即在网上订了华夏国际航空公司最近的航班，将于燕京时间4月1日下午从首都国际机场飞往洛杉矶。

　　今天是洛杉矶时间3月31日、燕京时间4月1日，加州系大学的录取已经全部结束，梁海涛没有心情继续听课了。

　　三年来，他第一次向学校请了两天假。

　　这段日子里，身心受到一次次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此时此刻已经精疲力竭了。

　　燕京时间2016年4月1日下午，洛杉矶时间3月31日夜里，梁伯阳夫妇搭乘华夏国际航空公司航班飞往洛杉矶，正点的话，飞机将在洛杉矶时间4月1日下午五点多抵达洛杉矶机场。

　　洛杉矶时间4月1日上午九点钟，正在睡梦中的梁海涛，被设置的电子邮件提示音惊醒了，他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不得不让自己从美梦中的纽大校园走出来……

　　那是成立于1831年的一个开放式的校园，位于纽约中心地带，全美最佳的Tisch艺术学院，聚集着全世界最顶尖人才的商学院，历史悠久的Tandon工学院……

　　从布鲁克林区到曼哈顿的联合广场，遍布着纽大的教学楼和宿舍楼。

　　在纽约市中心，随处可见的紫色，就是纽约大学建筑物的标记。

　　可以说，半个纽约市都是纽大的校园。

　　梦中的梁海涛正穿着纽大的紫色学士服参加毕业典礼，在毕业典礼广场上，紫色汇成了一片海洋，帝国大厦也亮起了紫罗兰灯光，庆祝纽大学生毕业……

　　他迷迷糊糊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

　　近半个月来，这个动作已经重复好几次了，而且每一次都是从期待开始、到失望、再到恐惧……

　　此时此刻的梁海涛，对即将到来的无论是长矛还是子弹，似乎已经麻木了，他已经做好了自己有可能会因为失去美本升学、彻底崩溃或得抑郁症的思想准备了……

　　就在他打开邮箱准备接收一封新邮件的时候，颤抖的手指不小心点击了删除键……

　　他不得不让自己的心情重新镇定下来，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次来到电脑前，打开桌面的回收站，恢复了刚才误删除的邮件，点击打开……

　　这是一封来自纽约大学的邮件！

　　他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往下看，心想：

　　如果这是纽大的拒信，剩下哥大和康奈尔这两所滕校几乎想都不用想了！

　　如果是拒信，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就算是死囚犯，死也要死的明白呀！

　　哦！上帝呀！我并不是承受不了被拒绝，难道就不能让我知道一次又一次被拒的原因吗？

　　我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段曾经听过的歌词：“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窝，我是掏不干的水，扑不灭的火，我不死，我要活。”

　　如果，这是纽大的录取通知书呢？

　　哥大和康奈尔，我提前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了！就算你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八抬大轿来请老子，老子也不去了！

　　梁海涛心里默默念着在蒙哥马利主教高中三年日子里每天念的祷告词：“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以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度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别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都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封由今年1月1日上任的纽约大学第十六任校长AndrewHamilton亲笔签署的纽约大学录取通知书！

　　梁海涛的心快要蹦出来了，他不得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会儿，又看了两遍，没错！每一封发给纽大新生录取通知书上的那段Gallatin与纽大建校故事，似乎在时刻提醒每一位学生纽大的精神——以能力和价值而不是出身背景为录取考量标准。

　　他默默地又将眼睛闭上，长吁了一口气，虔诚地将双手合拢在胸前：“感谢上帝！”

　　接着，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打开了微信，进入家庭微信群。

　　当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打开视频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时候爸爸妈妈正在来往洛杉矶的飞机上。

　　他笑着拍了一下脑门，立即把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转发到微信群里，还发了一个欢快的表情。

　　又看了看时间，查询了航班动态，没想到因为天气原因，昨天燕京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不得不在东京羽田国际机场停留了三个多小时，距离飞机到达洛杉矶的时间还有近十个小时。

　　他抱着笔记本电脑，依靠在床沿边，等待着漫长的时间过去。

　　此时此刻，他最渴望的是今天晚上将要在洛杉矶跟爸爸妈妈共同分享喜悦……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梁海涛这十天来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平静了很多。

　　随着美国各大院校RD阶段录取数据放榜，2016年美本申请季的结果也逐渐开始清晰了……

　　他终于明白了，以往华夏很多优秀学生都把UC系当作退路，在收到UC系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后，如果后续收到更好的名校录取通知书，就会放弃UC系而转入他人的怀抱，这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多少年来，这种“翻脸不认人”和“一阔脸就变”的行径，终于被UC系识破了，让如今的UC系大学变得聪明了：我曾经是那么真心实意的稀罕你，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当备胎和垫背。

　　为了保证本校真实的录取率，UC系已经不愿意再充当低三下四的舔狗了，干脆来了个突然变脸。

　　漫天拒信和waitlist，让许多像梁海涛这样的国际留学生和华夏学生，终于体验到了一把什么叫做“曾经爱过”……

　　感受到了一回“人生绝对不会是一帆风顺”……

　　他突然想起了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笔直的人生大道本来就是一个骗局，导致你从来就想不到未来的道路有没有坑？更不会想到有多少坑？

　　想到这儿，梁海涛不由得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