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山（为洋洋冠名）

说实话，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我并不怕，更多的却是狂喜。

在我看来，这棺材里头能发出声音的，只有奶奶了。

于是满脸迫切的看向我爹娘，希望他们赶快让那几个后生把棺材打开，把奶奶放出来才好。

但是，在听到这声音之后，我爹娘非常没有让这几个后生住手，反而脸色霎时间变得越发的凝重。

一旁的陈伯倒是干脆，居然直接开口催促这几个后生来：“伢们，手脚利索点。”

我以为他们都疯了，棺材里面明明有声音，他们怎么都这样呢，难道，他们是想将奶奶活埋？

我当时就不依了，起身冲过去就要拦住他们，但我人小力弱，哪里是他们对手，才一过去就被陈伯抱了起来，不停的对我说：“蛋蛋，别闹。”

我哪里理会他，声嘶力竭的喊：“你们都住手，奶奶还没死，快放她出来。”

虽然棺材里头那沉闷的锤击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到了后来甚至我肉眼都能看到棺材盖的抖动了。

可是，这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根本就视若不见，拼命的把泥土往棺材盖上掀，不大一会我就只能看到一个高高凸起的坟包了。

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垂头跪在泥地里，看着爹娘，只见他们已经泪流满面，我爹把嘴皮都咬破了，渗着血，通红着眼睛看向陈伯，问：“哥，好了么？”

陈伯点了支烟，站在坟头上抽了大半，随后将烟头重重的朝远处一扔，点了点头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没吭声，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爹要牵着我走，却被我倔强的甩开，我恨他。

我也恨我娘，她们今天都是怎么了，棺材里头明显有动静，他们怎么都不管呢？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感觉自己像是丢了魂一样，木然的由着母亲摆布，连澡也没洗便瞪大了眼睛躺在床上，脑海里不住回忆着坟地上的一幕。

想着想着，我眼泪便流了下来，将奶奶送我的那颗小石子儿攥在手心，尽最大可能的安慰自己说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可惜的是，我梦还没醒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时候，我娘端来一碗稀粥让我喝，我没理他，死死的摆头。

我娘含着泪轻轻叹了口气，将碗磕在我的旁边便转身离开，她那一身纯白的孝服格外的杂眼。

而这个时候我却是坐不住了，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沉声问她：“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救奶奶？”

我娘没有吭声，只是坐在旁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娃儿，昨天那声音，不是奶奶发出来的，奶奶已经去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侧脸一看，是我爹，他也两眼红肿，脸色越发的苍白，低声说：“不只是你舍不得她，我们也都舍不得。”

“我不信”，虽然被我爹说得有些动摇，但我还是死不松口，将脖子一梗。

“这都是奶奶生前交待的，陈伯他最清楚”，我爹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将头埋进了两膝之中，拼命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得非常痛苦的样子。

“我去找陈伯”，我还是不相信，猛的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冲，却被我娘一把拉住，非常严肃的对我说：“娃儿，你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们必须马上将你送到山外”，我娘没有半点迟疑，回头看了看我爹一眼，继而从屋里拎来一个大皮箱放在了我的面前。

看着这一幕，我真的完全呆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说走就走，而且，这出了山，我能往哪里去？

“奶奶生前不是交待过你么？”我娘抱着我，才一说完，眼泪再次扑簌落下。

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时她说的那句“十八岁之前不能让你回来”，我不由得心头一颤，虽然我不懂，但是，我爹娘不正是按着她要求来的么？

一时之间我完全呆了，怔怔的看着那大皮箱，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没想到突然之间居然会离开自己这生活了十年的土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突突”声，我侧脸看去，是我们村长，叫王长生，村里唯一的三轮摩托车就是他家的，每次出山都得借他的摩托车才行。

“建国，快点，不然来不及了”，王长生叼着烟，眯着眼看向我说：“这么点小麻虫，你们就这么送走了？”

我爹娘都没吭声，默默的把东西拎上了车，又将一个布包塞进了我的怀里，低声说：“娃儿，别怪爹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还是没吭声，心里像刀剜似的，这才刚没了奶奶，现在却又要离开爹娘，任谁都不好受，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十岁的娃娃呢？

一想到这里，我眼泪再次流了出来，看着爹娘，极为的不舍。

“咱们村李大爷的儿子在山外开了个饭馆，你长生伯这是送你去那里的，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安排好了，等这里的事一完，我们就去看你”，我娘轻轻的摸着我的脸，声音从没有过的温柔。

看我娘这样，我心中一酸，终于哇的一声扑进她怀里哭了起来。

“妹子，你快些，时间真不够了”，王长生有些急促的催促起来。

“建国，要不我送娃儿出山了再回来？”我娘抹着眼睛问我爹。

我爹听后，定定的看了我一眼，随后轻叹后气，索性别过头去摆了摆手，同意了我娘的提议。

“好勒，出发”，计议已定，王长生一张嘴，摩托车便猛的一抖，竟然一下子熄火了。

“娘个腿的，怎么回事？”王长生又点着了摩托，刚一要发动，车子竟然再次熄了！

说实话，看这摩托车这样，我还真有些好高兴，心想着这样我就不用去山外了。

“长生，怎么回事？”我爹走过来看了看，问他道。

“鬼知道，一直都好好的”，王长生只好下车鼓捣起来，弄了半天，又看了看日头说：“这再磨叽几下，天黑前可出不了山了。”

我爹也显得有些着急，对我娘说：“要不你先下来，咱们帮着推推。”

“好办法”，王长生一拍巴掌，点了支烟说：“妹子，你快些。”

我娘点了点头，哪知她才一下车，那摩托车竟然又突突的着了。

“怪咧，妹子，你再上来吧”，王长生嘿嘿一笑，又招呼我娘上车。

可是，也还真是邪了门了，我娘这才一上车，那摩托竟然又没有任何征兆的熄火了。

“这破驴子，早晚得把你扔了”，王长生急得不行，重重的拍了这摩托车把手一巴掌。

没有办法，接下来我娘只好又下车，可是，她才一下车，那摩托竟个又着了，如此往复了几次，我爹娘脸色越发的难看，而王长生脸上也急出了汗，回头看着我娘说：“妹子，只怕今个儿你不适合下山呐！”

我娘没吭声，眼眶又红了，看了看日头，又咬了咬嘴唇，还没开口泪水便唰唰的流了出来。

“长生，这趟就麻烦你了”，我爹也没多说什么，红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后塞了把钱到王长生怀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里。

此时的我感觉心都要裂了，死死的攥着车棚上的支架，想哭却再也哭不出来，眼看着我家悠悠的变远，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其实，从我们这牛背岭出山并不算远，但路非常难走，王长生开着三轮摩托哼哧哼哧走得并不快，将整个车身摇得嘎吱作响。

我死死的扶着车棚，看着天际日头越发的接近地面，怔怔的看着曲折陡峭的山路，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蛋蛋，饿不，先将就着吃点”，王长生反手伸过来，递了个窝窝头给我。

我没味口，于是摇了摇头，也没接。

“嘿，别看你个娃儿年纪小小的，倒挺有感情的”，王长生索性熄了火，嘴巴大张狠狠的咬了口窝窝头，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半天说：“山外的世界很精彩，好吃的东西多着呐，别犟着了啊！”

我怔怔的看了看他，想起我爹娘离别时的情形，于是问他：“你知道我爹娘为什么要送我出山么？”

王长生嘿嘿一笑，眼珠一转说：“你个小麻虫心眼儿还挺多的，跟你长生伯打听起消息来了。”

我没吭声，在我看来，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的话，他不会这么着急。

“这样吧，你把这窝窝头吃了，长生伯一高兴说不准就都告诉你了，怎么样？”他又将窝窝头递了过来。

说实话，我真有些心动了，于是略一迟疑，一把接过了窝窝头，学着他那样，狠狠的咬了起来。

我太想知道是为什么了！

一个窝窝头很快被我吃完，我这才看着王长生，虽然没吭声，但意思却非常的明显。

他挠了挠脑袋，露出一副牙疼似的表情，又看了看日头，这才一咧嘴说：“这事啊，只怕还得从你出生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