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识

暮色暗沉，大雪静静地下着，已经五天了。宁德昭被这大雪困在了离金陵城仅仅三十里的同福客栈里。客栈很小，却是开在来往金陵城的必经之路上。是以这大雪一下，便把南来北往的行人都拦下了。宁德昭关上客栈房间的小窗户，对着手心哈了口气。

“爹爹，我冷。”客栈简易的木床上坐着两个小女孩，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六岁的是他的女儿宁夏，五岁的是妻子捡来的孩子，叫杏儿。两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着，尽管用被子包着身体，还是微微有点发抖，两人都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宁德昭坐到小姑娘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慈爱地说：“那夏儿等一下，爹爹再去给你找些炭来好不好？”

“好!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想娘亲了。”宁德昭心里一软，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只好打岔说：“爹爹去要炭，你在这里等着。”略显狼狈的拉开木门走了出去。

坐在床上的宁夏继续发问：“杏儿你说，为什么娘亲不跟我们一起来呢？”

杏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宁夏也没指望她能回答自己，自言自语地说：“婆婆说娘亲只是睡着了，可是她没有说娘亲什么时候醒过来。我想等到娘亲睡够了，一定会来找我的，娘亲最疼我了。”

杏儿一听，忙急急说道：“也疼我，也疼我。大娘也疼我。”

宁夏笑了起来：“好好好，疼你，娘亲疼你，我也疼你。”

房间里的小姐妹亲亲热热，房间外的宁德昭步履艰难。从老家来到金陵，因着大雪封路，他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太久，银子已经剩下不多了。可若是不买炭，孩子冻坏了花的银子更多。他慢慢走到大堂里，对着小二打招呼：“小二哥，能不能再给我们加点炭，房间里着实太冷了些。”

这会子正是傍晚。还没到吃晚饭的时辰，大堂里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喝着小酒看雪赏景的散客。店小二正操着手缩着脖子靠在柜台旁边，一脸的不情愿：“哟，客官。您就忍忍吧！这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咱这一客栈的客人，可都指着咱存的那点子炭过活呢！”

宁德昭顿了一下，又开口：“我可以出银子买点。”

店小二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一斤炭。”

宁德昭红着脸艰难地开口：“那，能不能再找床被子。我屋里还有两个小姑娘，实在受不了这么冷。”

店小二依旧不动：“要不您再加三两银子？”

宁德昭顿时有些气，却只能压着性子问：“一床被子，怎....怎么能要三两？”

店小二嘲讽道：“物以稀为贵，这冰天雪地的，没有银子还要炭要被子？您呐，也就是占了个先，来得早，要不然，说不定连个下房都没有份呢？就您给的那房钱，也就这样了。”

“可我......”宁德昭正为难着，楼上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管家，给他十两银子。让他给我好好伺候这位客人。一个小小的客栈，也学着欺负老实人，你们掌柜的就是这么做生意的？”一旁跟着的一个管家模样的随从立刻伸手拿荷包，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一看是认识的大主顾，忙赔上笑脸：“哎哟，柳大老爷，咱可不敢欺负人，您看错了，我这就给他拿炭火被褥去。您行行好，可千万别告诉我们掌柜的。他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咱就是天冷怕动弹，懒的毛病。下次一定不敢了。不敢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宁德昭听到有人解围，忙回过头去，只见一位身着青灰色杭绸圆领长袍的青年男子正走下楼梯，此人身材略胖，浓眉大眼，一张圆脸满是和气，让人一见便有好感。宁德昭顿时感激不已：“多谢这位老爷，不过不用了。某还能受得住，这要加的银子，也还拿得出来。”

柳安平慢慢走下楼，豪爽地笑道：“先生别跟我客气，出门在外的，谁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这客栈的掌柜与我相熟，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这皮小子也就有些顽皮，倒没有什么坏心思，先生别放在心上。”

宁德昭连说不敢。却听那柳老爷又开口道：“我看先生气度不凡，可是读书人？”

说到读书，宁德昭有了些底气，微微抬了抬下巴，却又谦虚道：“您过誉了，某不过小小举子。只因家乡离京太远，所以早些动身，想在年节前赶到京城早些安顿下来，好准备明年的春闱。”

柳安平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眼前这瘦瘦高高，衣着简朴的男子还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都说士农工商，士子再穷，那也是有功名的。他柳安平再会挣钱，也只是个商人，地位低微。看着眼前目光清澈，颇有风骨的年轻人，顿时起了结交的心思：“还是举人老爷，失礼了。快，快到我房里来，咱们喝杯暖酒慢慢谈。”

宁德昭想推辞，可架不住柳安平热情满满，再加上人家刚刚帮自己解了围，实在不好推辞，便应下了。他先回房间安顿了两个孩子，有了柳老爷的那十两银子，店小二很快送来了厚厚的被褥和上好的炭火，还贴心的送来了饭食和热水。宁德昭看两个孩子这边很妥当了，才交代了一声，去了柳安平的房间。

两人年纪相当，又都有心结交，自然是相谈甚欢。几杯暖酒下肚，宁德昭有些微醺：“今日认识柳兄，实乃三生有幸。宁某今日实在是欢喜，多喝了几杯。让柳兄见笑了。”

柳安平和人谈生意哪有不喝酒的，这么些年锻炼下来，这酒量自然不是宁德昭这种只会读书的人能比的。只见他满面含光，大笑道：“哪里哪里，宁兄人品出众，是在下高攀了。”

“不要叫宁兄，我名德昭，字文明，你叫我文明好了。”宁德昭挥了一下手。

柳安平笑道：“我自幼没读多少书，也没有长辈取字，文明就直接唤我安平吧！”

宁德昭伸手拍了拍柳安平的肩：“安平，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柳安平忙招呼他继续吃菜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