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州（三）

夏末的滨江大道，地面灼人，年夏坐在石板路上等他。

詹斐君心里清楚，像第一次去找她一样，虽然他不知道去见她的意义是什么，但他必须去见她。

不管她在南京还是江州，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他都必须要去见她。

他心里盘算好了，他发消息给她，如果她回复，他就去见她。不管现在何处。

可年夏竟然说，她在江州。咫尺之间。

他心里都是热的，上天一定听见了他的祈祷，应允他可以见到年夏。他有点想哭。

从公司到滨江公园，开车只要20分钟。他却回忆了他们自认识以来的所有画面。年夏抿着嘴笑他，年夏仰着脖子喝咖啡，年夏悲伤地贴在他胸前。年夏哭着求他不要生气。

如今年夏却说，她在江州。她为什么来了这里，如果他今天万一不跟她联系，她就要直接走掉，再也见不到了么？

他想了很多，见了年夏却一句话也没有问。

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副驾上。年夏轻得像一只猫，那么小一只。她比一个月多以前还要弱小。

“你为什么会来？”年夏漠然地问。

“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就走了？”詹斐君反问道。他知年夏心狠，一定是这样盘算的。

“是的，我正准备回去了。”她坐在他身旁，斜眼望了他一下。

“你的心，怎么会这么狠呢。”詹斐君怃然地摸着方向盘，“再也没有比年夏心狠的人了。”

“不是的，叔叔不是更心狠的么。”年夏淡淡地说，“明知道我这样，这么久也没有来问过。”

“余年夏！你上次问我图你什么，我现在知道了。图你小心眼，图你耍脾气，图你一个月多不理我，图你拿刀子来剜我的心。”詹斐君赌气似的全说出来。他说完就后悔了。

“呵，既然这样，你来这里做什么。”年夏的泪不经意流到嘴角。詹斐君就慌了。他揽着她的肩膀，抚摸她的头发，“年夏，我说错了话，我心里不是那样想。你打我吧。年夏，你打我吧。我心疼你。我一心疼，便不知道怎么说话。”

“叔叔不用为了我自责。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年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知道，你气我。可我只愿你能够解脱。你为什么不懂我？”

“是么，那你觉得，你看我现在，像是解脱了么。如你所愿么？”年夏止住了泪，换了一副冷冽的神情。看得詹斐君一阵发冷。

“年夏！我只想你能好过，只要是你想要的，你的心意，我都随着你，我不要干涉你的选择。你心里怎么想，我都依着你。”

“呵，詹叔叔这样说话，你不觉得你很自私么？”

年夏一句话又戳了他的痛处。他没有话可以回她，只好抱住她，吻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一触到她，她的心就化了。那么久的委屈和苦闷就都散了去，她在吻的间隙里哭着懊悔：“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年夏错了，年夏太任性了。”

詹斐君抱她抱得紧，生怕她再从他怀里挣脱了去。“我想你，年夏。我是个没用的人。我昨天还发誓要忘了你，永远不见你了。可我今天想见你，我心里想着，再看不到你，我怕是活不成了。”

他用手帮她抹着眼泪，“我让年夏受苦了。我答应你。今后无论你怎么删我，拉黑我，不理我，我都拼了命去找你，你说好不好？年夏。”

“我有时候发脾气，我把你拉黑，不理你，可我那是因为不舍得。詹叔叔你不懂我。”

“我现在懂了，年夏。是我不好，没有懂得年夏的用心。我以为，年夏要将我忘了……我的心也痛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詹斐君萧然道。

“詹斐君，我爱你。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其他人。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此生我爱你的方式，只用于爱你。”

“年夏，我不配当。我什么都给不了，在你跟前，我羞愧难当。是我欠你了。”

“詹斐君。我不希望你再说这些话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心里明镜似的，是我心甘情愿。”

“年夏，不早了，我送你回南京。你这小傻子，说来就跑来了？你跑丢了怎么办，你自己是个路痴你不记得么？”詹斐君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喃喃道。

“我心里想着詹叔叔在这里，就不怕任何了。我就是想来看看詹叔叔生活的地方。”

“那你看过了，还喜欢么？傻子”詹斐君心疼地问。这么酷热的天气，她一个人跑到这几乎无人的江边上，万一她中暑了怎么办。他不敢想。

“喜欢的。因为你在这里，我觉得一草一木都含情。”

“傻不傻？以后想来，我带你过来便是。你不许一个人到处跑，知不知道？”

“我听詹叔叔的。我之后乖的。你不要担心了。”

“年夏乖起来，像个天使一样。年夏发脾气，像个小恶魔。一半天使，一半恶魔。”

“小恶魔现在想去江边拍照。你带我去。”年夏撒娇道。

“外面太热了，我怕你中暑。”

“不会的，我现在厉害的。上一回走徽杭古道都没有掉队。詹叔叔，你要对我有信心。”

“好吧，我去后面找下有没有伞，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出来也不带遮阳伞的。”詹斐君无奈道，起身去后备箱找了一把伞出来。

“我带了的，然后丢在刚才来的出租车里了。”

“你什么时候把你自己弄丢了。哎。”

“丢不了的，哈哈，丢了，詹叔叔找回来。”

“有时候真觉得，你跟婉兮婉如一样。没有办法的很。哎。”詹斐君把她抱出来，小心地放在地上。

“可我没有婉兮婉如的福气，能够成为你的女儿。”年夏踮起脚，勾住詹斐君的脖子，轻轻地说。

“上辈子可能是的。小年夏。不然我见了你，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疼。”詹斐君捧住她的脸说。

“那叔叔可要对我好些，不然我要哭闹的。”年夏抓着他的手往江边走。

詹斐君紧跟着她，生怕她走丢。她带着他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滨江公园。

“叔叔说的对，这里的芦苇确实好看。我以后想起芦苇的时候，应该都会想起这边来。”年夏回头说。

“年夏……”詹斐君听她说这话，又心疼起来。

他们坐在江边的露台上，看着广袤的江水，浩浩荡荡无边的样子。

年夏说：“我突然想起木心有一首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詹斐君便无言。他一听她说这些话，就觉得亏欠，却又怅然无奈。

“夏夏。我来给你拍照吧。”他站起身。

“嗯？是叫我么？”年夏惊奇地喊。

“对呀，不然叫谁？”

“哈哈，差点没反应过来。因为除了家人，只有简小满这么叫我的。”

“那，我也要这么叫你。夏夏。”

“那，詹叔叔是我什么人？”年夏歪着头问他。

詹斐君突然愣住，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是以何种身份走在余年夏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