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满山红

终于来了。

听到罗恸罗的询问，苟老反而全身放松下来。花果山？真亲切的三个字啊，为了这三个字，他逃跑了多久了？三百年还是五百年？

不记得了。只记得因为对佛门的抵制，他从傲来国逃到了西牛贺州，在那里吃了几十年的烤肉，喝了几十年的葡萄酒，然后南瞻部洲烈日， 北俱芦洲的温泉和白雪。最后来到这个荒凉到几乎被三界遗忘的离荒山，还有地方逃吗？苟老在心中问自己。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也不想逃了。

那些他曾经到过的地方，那些曾经和他一起把酒言欢的妖族的朋友兄弟，都归了佛教。

皈依的妖怪，天天吃斋念经，消磨性子，消磨的差不多了，就送到那些神仙府邸看门守家，或者沦为仙家的坐骑，任人随意拿出来调笑攀比，还有炼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反抗的妖怪，都死了吧，当年花果山死了多少兄弟？成千上万的妖族弟兄，都被佛门的僧兵砍掉了脑袋，偌大的花果山，生生被染得的绯红。后来听闻，花果山的桃花开的更艳，桃子也结的更多了。只是那桃子血红血红的，充斥着腥臭味，令人作呕。

苟老开始摇头，想把这些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罗恸罗看了，以为他在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出言道：“老施主，你无需否认，花果山叛徒这个烙印，早就被我佛门神通刻在了你的神魂里。”

“否认？不，我没有否认我是谁。”苟老松了松脖子，下定决心，声音沉稳，正眼看向罗恸罗。“只不过我不是花果山的叛徒，从来都不是。反而是你和你口中的佛门，杀我花果山弟子，毁我山门，你们，才是真正的有罪。既然你自己送上们来，我就以花果山的名义，用你脑袋来祭奠那些惨死在你们屠戮下的英灵。”

“你知道吗？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不想杀你，但你非要谤佛找死，就怪不得我了。”罗恸罗毫无波动的说道，一边收起左手的念珠。

“好生之德？好一个好生之德，这话你该对我花果山死去的千千万万同胞说，看他们能不能同意你们有好生之德。你记住，我花果山只有战死的枯骨，没有低头的灵魂。”说罢示意两个小妖抬出了自己的兵器，乃是一根碗口粗的镔铁棍。

“没有低头的灵魂？哈哈哈哈哈哈。”罗恸罗像是听到了最好听得笑话，大笑不停。“难道你忘了，你们妖族的骄傲，你们花果山的大王，名震三界的齐天大圣，现在是什么？是我们佛门的斗战胜佛，正在西天安安逸逸的享受供奉呢！”

“住口！”像是听到最不想听的话，像是受到了最严重的侮辱，苟老面色通红起来，操起镔铁棍一跃而起，携雷霆之威砸向罗恸罗，坚实的地上被苟老蹬出皲裂，铁棍在风中嘶吼，似能把阻拦它的一切砸成齑粉。

罗恸罗定神，举起右手。

“当”的一声，场中小妖们只觉得耳朵被撕裂，巨大的声响让风息寨都颤动了一下。

苟老被震的连退十二步，虎口胀麻，用劲儿紧握才使得镔铁棒没有掉落。

罗恸罗不动分毫。只是缠在右手的布条被震裂，化作断翅的蝴蝶一片片落下，露出了被包裹住的右手，奇怪的花纹从右手的五个指尖一路延伸，没入后背。

“要是让斗战胜佛亲自来抓你这不敬佛门的孽障，会不会更有趣一些？”罗恸罗风轻云淡，用调笑的口吻继续激怒这苟老。

知道对方在故意挑衅，扰乱自己的心智。要是不认真对待，好像真的没机会了。苟老深吸一口气，暴怒的神色渐渐凝息，语气平静的道：“看来你不是佛门里一般的僧兵，刚才有点轻视你了。”

“轻视？你也配！”话音刚落，罗恸罗突然发难。“障月！”

只见他右手的花纹像是活了过来，在皮肤上不断的缠绕，右手周围的空间也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

苟老只觉得天色突然暗了下来，自己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原来那罗恸罗的右手，在刹那间竟长到十丈大小，如一颗巨树的华盖，遮住了大片日光，向着苟老盖了过来。

苟老连连后退，几个后空翻加上落地滚，恰好躲过这劈头盖脸的一击。那巨手拍在地上的震动，也把其他妖怪震的东倒西歪，没有一个站的住。

罗恸罗的招式不是佛门功法，也不是仙人派系，苟老隐隐猜到了罗恸罗的来历，他再也不敢藏私，折损修为，欲作最后一搏。

苟老起身，疯狂的催动自己的妖丹，把妖力灌输到全身。额头上的皱纹开始变得平整，几息之间，苟老便高了半尺，肌肉高耸，青筋冒起。

“我以为你只是一个修为强横的僧人，原来你似天非天，似鬼非鬼，似人非人。”苟老闷声说着，把手中的镔铁棍挽了个棍花，昂首看向罗恸罗，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哈哈哈，是一个有见识的妖怪呢。既然能躲过我一击，便让你做个明白鬼。吾乃！”说罢，罗恸罗战意暴涨，声音沙哑的吼道：“天龙八部，阿修罗！”

随着这声厉吼，罗恸罗障月再次发动。右手比起前次，又长十倍不止，遮住了半个风息寨。

苟老大喝一声，单手举起镔铁棍就向上顶去。千锤百炼的镔铁棍，在两股巨力下，被压缩变形，弹了开去。苟老再上一只手，用两手托天的姿势，硬接下了障月。

但巨大的手掌还是在缓缓下压，苟老把妖功催动到极限，周身冒出白色的蒸汽，皮肤也呈现出可怕的暗红，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罗恸罗也留下汗珠，心里也在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垂暮的老妖，竟有这等修为，能硬抗障月。

巨掌马上就要压到苟老的头顶，命悬一线之间，苟老不惧反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只见苟老仰头，露出两颗银光闪闪的獠牙，对着巨掌就咬了上去。耍棍？只是花活，獠牙才是真正的杀招，管你钢铁玉器，金刚钻石，只要敢让苟老咬住，就准备着缺下一块来。毕竟，不会咬人狗，称不上好狗。

獠牙深深的陷进巨掌里，鲜血顿时飞溅出来，苟老一扭头，一块带着血的肉便被生生的撕扯下来。罗恸罗发出一声惨叫，障月发动时，右手变大数倍，力量增强数倍，同时痛觉也敏感数倍。苟老这一撕扯，痛的罗恸罗右手不断颤抖，手臂上的花纹也暗淡了下来。

轻敌了。罗恸罗本来有更好的方法去打到苟老，他却选择了最霸道的一种，但同时也是最有破绽的一种。

苟老收起一身妖功，整个人也萎靡了下来。刚才的每一回合交手，都是在生死线上的挣扎。卖出破绽，诱敌深入，再致命一击。苟老用出了他所有的精神和智慧，总算在对战中略胜了一筹，但自己也精疲力尽了。

正当苟老松口气，想调理一下自身的气息之时，异变突生。只听得“噗嗤”一声，一把大环刀从苟老的后背没入，惯出丹田，苟老惊恐的回首，迎上了穿堂豹狰狞的脸。

“苟老，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选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