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风不解风尘面，稀里糊涂误花期

人间四月末，是野莲花开的日子。

 油油绿绿的圆圆叶子撒满河岸，在中午的阳光的辉映与河水的衬托下，折射出蝶儿挺立在水面的景象，只是那满河的白蝶欲飞，让人疑入画境。而野莲花阳光一般灿烂的黄色的花朵，映衬在满河的油油绿绿的叶子上，那种美景，我像后河河岸的白鹤一样痴迷着，且痴迷多年。

 下过雨的河堤嫩嫩的绿，绿茸茸的如几个月大的羔羊，树，也失去往日的卫兵般的威严，叶片飞也似的长大，望远处烟雨蒙蒙，也遥想烟街柳巷，那里的景象，终归是幻象，不如阳光下的真实的人间烟火。这时一只乌龟胆大的伸出头来在叶片的一侧，偷吃些浮游生物，一不留心，你发现一朵黄色，而且阳光一般暖色的野莲花开放了，一点儿也不张扬，继而两朵，三朵，满沟满沿的开了，仿佛要占据满条河流，然而，终归是无野心的，只开出自己美丽的花朵罢了，我便爱上它了。平日里只知道浮萍顺水逐流，不知它也有如此健康色的花朵，就像乡野里草生草长而健康的孩子们，有着独特的灵气，做不得莲花的高洁，便在草野中开出自己的花也好，在平凡的人世间，平凡的生命里，许多苦许多乐的生活里，开出一朵至少并不俗气的花，在这个纷杂的人世间，已经勉为其难，我爱野莲花！

 阿朗回来了，他有时候站在小学校的门口，有时候站在后河的桥上看风景，也有时，路上遇见。

 最初的时候，我是不在意，不懂，后来认出他来，想随口打个招呼，但眼神不太好，怕叫错惹人误会，更何况了解他自幼的孤僻与高傲，不敢随意应付，再后来，有点多情的怕在乡野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佯做不知。

  我照旧的骑着自行车在美如仙境的乡间小路上奔走，早晨，朝阳送我至，傍晚，夕阳在我身后变幻半天的云彩，我趁四野无人高唱山歌。

  阿朗和几个男孩子骑着摩托车在学校门口等我，我骑着车子装作没听见叫我，飞上车子就飞出去了，反正一望无际且路上没人，没办法，他们追上我说，不送你啦哈！绕道回去。那时候的我真是调皮啊，且骑车技术一流！

  下雨天，我必须从村庄里的公路上经过，阿朗站在十字路口正中心挡我的眼睛，我心想：“嘿，这小伙子长的挺周正！”却不知道是阿朗，就听见一群人在后面笑话阿朗 :“你老同学都不理你，别冒认了行不行？”我心里挺内疚。但是，我也没有十足的勇气回应阿朗，少女的矜持与娇羞总是一样的。

  同事说阿朗那孩子从小就长的漂亮，高鼻梁大眼睛小嘴唇，堪称标致，你哪天研究研究？我说好，我遇见了一定仔细看看。

  第二天阿朗和我的小学同学们在后河的桥上看萧条的河床，我终于得以仔细的看一眼阿朗，相貌端正，眼神里含着一种亮度，就像星星在眼睛里闪烁，我很想仔细的看看是不是双瞳孔，但我骑车的车速太快停不下来。

 阿朗要当兵走了，我早有耳闻，他的高考成绩不够理想，却又放不下心中的抱负，便要去军营里圆他男儿豪情万丈的梦了，我心里很犹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可是想了一想未知的前程，和他也许会拥有的辉煌的人生，就想坚持到底的让他死心，也好死心塌地奔前程。

  原因如今想来有些幼稚：其一，我深知自己深藏乡野生命逐渐平庸的痛苦，不愿意成为他将来的拖累，心中真诚的期盼故土上多出些有出息的人，加快文明的进程。其二，我知道自身的平凡，虽然看上去身材匀称流动相貌上善良喜庆，却终归是个平凡的女孩子，我注重后天的锻炼和身体的健康程度，宁愿有时候把自己晒的一脸太阳色，但终归还不知道将来融入外面的世界会如何，我想，我可能做不好他的妻子，如此，不如趁早放弃吧！

 阿朗去验兵的那天去的特别早，雾濛濛的田野中我一身白衣，长发直垂，我们走近，相视，又远离，也平淡的宛如仙境，一句话也没说，我们都要赶时间，我为了孩子们，他为了梦想。

 阿朗临走前的那个下午，早早的起了薄雾，我远远的看见竹林深处几个人影晃悠着，也没多想什么，虽然我心里知道，阿朗也快要走了，宁静的乡村，连这个朋友也要走了。

 放学后，他们飞快的骑摩托车过来，赶在我送万孩子们离开之前，这一回，他们靠在路边，没有叫我，也没有送我，我自己，也放慢了车速。

  阿朗的眼睛是迷人的，尤其他深情的望着人，那个人，是我，他说：“你放学了？”

 我笑笑点点头：“恩。”却还是走了，轻缓的越过后河，平静的消失在阿朗的视线里，我希望他能平静的离开故乡，毫无牵挂的在天地之间做一个好男儿！

 之后阿朗离开了我们的世外桃源，我以为他会写信给我，但他一点音讯也没有留给我，想来，倒也是常理中的事情。只是他的父亲母亲到学校取信件，说他在南京，说他写信极少，电话也极少。那天跟他母亲打牌，我心里并不平静，出牌总是错的离谱。

 我一日日的继续奔走在一如幻境的蓝天、旷野，后河和小学校之间，希冀阿朗可以拥有我想象中他幸运的一生。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啊，我还天天微笑着维持着内心的平静和生活的似水流年！

事实上，很多青春，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人生里很多重要的事情，就是那三两年里，三两个人，决定的，我们以为的万种可能，其实，就是那么短短的几种可能，阿朗一定后悔过，其实，我也难过过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