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天上的星星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两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听到那句“黑袍妖僧”，独闇有点急了：“施寻，可不要侮辱佛门弟子！”

施寻定睛看他：“你法名是不是叫道衍？”

“我还在受沙弥，还未受比丘，待弱冠之年才能有法名。”

“你当真不是姚广孝？”

“常州姚姓很多，他究竟是何人？施寻，我听你说这个名字两次了。”

王宾：“对啊施寻，我是有几个姓姚的朋友，但都没有谁叫姚广孝的，还有你说的黑袍妖僧，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施寻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反正历史上对姚广孝的评价褒贬不一，有夸他是千古奇才的，比肩诸葛伯温，有骂他是嗜杀成性的，刘秉忠流也。

他自己本身也是极为复杂的一个人，精通佛儒释道医，唆使谋反却不求其名。

更重要的是，姚广孝和方孝孺，是站在两个政治面。

“你们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

施寻定住，看着满脸都是无辜茫乎的少年，严格说来这俩人还是孩子，孩子没有必要骗她。

那真的是自己想岔位了吗？

或许吧，常州姚姓很多，元朝又崇尚佛教，汉人出家好多时候比科举考试更有优待，就比如说，出家就不怕被强行拉去当兵。

施寻略偏偏身子，心绪慢慢恢复。独闇在身后问：“你到底怎么了施寻？”

她一下子跳转身，两手抬在胸前做鬼脸：“哈，逗你们玩儿呢！”

独闇：“……”

王宾：“……”

施寻：“好饿，想吃肉。”

独闇：“……”

王宾：“……”

早年的佛教是不准许吃肉的，但到元这是可以了。元朝实行宵禁，他们是下午去逛的集市，逃跑一路到妙智庵，此时已经夜晚了。

妙智庵里也可吃肉，但实行的是过午不食，独闇又是庵里资历最低的扫地僧，不求人的话，这个点他是没法弄到肉的。施寻怕他为难，便说吃口斋饭就行。

庵里也不准许留女子居住，王宾要在这里躲两天，便由独闇送施寻下山。

山中有积雪，散射在山路上，好似给这夜晚点了灯。独闇便没打火把，小心跟在施寻的身后。

夜晚的山路分外寂静，周遭最多的还是光秃的栗子树，被行人脚踩过的积雪小道成了冰，硬冻而干裂。

独闇一路都紧盯着施寻要倒不倒的脚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个大跟头。

还好一路无事，走到山脚下到田地边，路也没那么曲折危险了，他才说：“施寻，你现在可以不用喝汤药了，这两日可陪王母做些农活，活动筋骨，不过切记，要用力均匀。”

施寻随手举起收到手势：“I got it！”

独闇不由笑：“你到底来自哪里？讲话都好玩。”

“好玩吗？这是外星文。”

“外星文？”

又懵了吧！施寻回头，突然觉得这几日逗这两个少年确实好玩，俏皮道：“你不是跟王宾说我从天而降吗，我就是从天上来的。”

 “……”

“往后你要是看到天上有星星，那便是我咧！”

“……”

“哈哈……”

“施寻，你别动。”

“啊？”施寻还沉浸在玩笑中，突见独闇视线突然定在前方某处，面色凝重。

她跟着看去，见前方小路上有亮着一众火把，人有十号之多。

每个人都戴着一顶圆圆的大铁帽，形状像笠子帽那种。穿的是质孙服，是到膝盖的长袍，比较紧，比较窄，在腰部有很多衣褶。

人人耳后垂着两个辫坨子，人人手拿一把大弯刀。

光是听那走路脚步和讲话腔调，都有点官匪横行霸道的味道。

施寻战战兢兢朝独闇近了两个脚步，小声问：“是元兵吗？他们要干什么？”

“抓逃兵吧。”

“都全民吃板栗了，还要抓！” 

“你随我来。”

一只指节细长的手伸到施寻面前，温润的手小心牵着她侧面后退。

“蹲下。”忽感觉手上的力道紧了些，她被拉着挨近了一个瘦削的肩膀，独闇已把她引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是在一棵根大枝壮的光秃栗子树下，两旁是田地，田地里有的是刚出芽的蔬菜苗子，有的是秋收后剩下的稻茬，在积雪中它们都被卸了妆，无精打采的。

“为什么要躲？”

“他们认识我，如果被发现，就知道王宾在妙智庵了。”

对噢，施寻朝独闇凑近一点。

又看到元兵中还有两个不起眼的穿着汉服的人，太瘦了，好像还很年轻，在那一众嚣张之中，真的不起眼。

两个人的双手都被捆绑在前，被元兵拖着走。有个走得稍微慢了点，就被元兵一个刀柄锤到了肩膀上。 

“嘶……”施寻闷地吸口凉气，感觉都疼到了自己身上。

“独闇，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吧？”

“不会。”

说是不会，可为什么声音有点发颤？施寻一下子慌了神，元末的动荡她再清楚不过了，小王宾才十四岁！

撩开袖口看眼手腕，一个想法脱口而出：“不然我带你跑吧！”

“别跑，他们不一定朝这边来。”

倒也是，施寻将袖口放下，独闇晃到一眼，不解问：“你手上戴着的东西，是什么？”

“手链啊！”

“它可以保护你吗？”

“可以，它可以让我立马消失的。”

“……”

难怪了，她说要带他跑！

独闇受惊地抿了抿唇，好像还吞下一口气。又看前方元兵，两秒后视线回来，还是被那个可以立马消失的玩意儿吸引不停。

“怎么消失？”

施寻：“……”

她将袖子扯到胸口，藏着：“你当我病中胡话吧。”

独闇：“……”

不多问，独闇又看元兵动静。

前方是个十字小路，不确定元兵要往哪边走。不过据他的了解，元兵应该不会朝他们这边来，因为他们身后是山，山中没有居民，就一座妙智庵。

视线又回来：“是真的会立马消失吗？”

还记着呐！

施寻突然有点想笑。挪一挪蹲久了的姿势，放松地呼出口大气，在这针落有声的静夜田里，呼气声难免就显得有些重。

她赶紧屏声定气，仰着一点小脑瓜窘窘地望着独闇，心想自己是不是动静太大了。

紧抿的饱满红唇，挤着俏丽的鼻子山根，漆黑清澈的大眼睛虚起来，整张脸可爱的无辜的，像个犯了错事的小孩子。

独闇看着有瞬出神，心头轰隆一下，目光闪了闪，又回头盯住那群元兵看。

施寻也扭头，窘窘可爱面容缓缓收了些。

方才无意间，对上独闇出神雅致的五官，一瞬间，施寻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完全没有预料到。

“好了，他们走了。”独闇说。元兵没有朝这边来，径直朝那条直路走了。那群火把的势力，烧得远了小了。

施寻正为自己没来由的心跳懊恼，独闇已扶上她的肩，将她慢慢拉起。

十四岁的少年还要比她高大半个头，双眸清亮地看着她。再次近距离相对，施寻感觉脸上忽地有些热。猛地转过身：“走吧。”

独闇也突然醒转，沉眼，倏地退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