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市

已经过了三更。黄十八收拾了摊位，和鲁冬缩在火炉边取暖。虽然进入二月，夜晚依然寒凉刺骨。要不是笼上蒸着兔肉，黄十八也该收摊回家了。

大半个时辰以后，鲁冬把蒸笼掀开，蒜香随着水汽扑面而来。碗里原先干巴巴的肉条，在蒸汽的滋润下丰满起来，满满一大碗油光水嫩。黄十八抢上去拈出一块，也顾不得烫，丢进嘴里大嚼。

因为蒜、姜、醋、酒这些眼前能拿出的所有调料的加持，兔肉已经焕然一新，肉质弹牙、干湿适度，调料的味道已经融入肉的表层，虽然味道层次不够丰富，也没有激发出肉的鲜嫩，但足以让黄十八这样的孩子食指大动。

鲁冬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可惜这里没有小锅，要是先把蒜末用油炒香，再加到肉里，味道会更好一些。这肉，在煮时如果加上陈皮和沙姜，再用鸡汤提鲜，那至少还能吃一吃。上等的肉，不用猛料调味也能芳香满口。暴殄天物啊，每个食材都不应该浪费！”

黄十八看着鲁冬惋惜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和鲁冬这般奇遇，是这辈子捡到的最大宝贝。算命先生说今年我黄十八会遇到贵人，这还真就应验了！还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疯子，哦不，鲁大哥，咱们赶紧去找路大师，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呀！也让他尝尝你的手艺。”黄十八动作麻利的收拾好摊位，仔细用油纸包了兔肉，揣在怀里。熄了炉火，上前拉住鲁冬就要往鬼市跑。

将近五更，东京已经开启了新一轮的繁忙，寺院的行者陆续到各自的地界，报时间报天气，唤醒沉睡的人们。州桥边的酒楼和店铺早就打开大门，把赶早要卖的酒水、粥饭点心等等货色提前准备好。

黄十八拉着鲁冬，一路向北，到宣德门向东直奔土市子。

路过潘楼，黄十八倾尽所有，打了一小角琼液，买了一份灌肺。这报喜必须得有仪式感，况且路大师一向爱吃各种稀奇古怪的美食，比如“麻辣香锅”之类闻所未闻的东西。

鬼市刚刚开张，和灯火通明的夜市比起来，这里的灯光幽暗，显得神秘莫测。衣物、花环、领抹之类的摊子前，三三两两带着残妆的酒家女在捡买颜色鲜丽的衣服，不管质地和做工如何，灯光下耀眼就足以满足需要了。清脆的相互调笑的声音，让清冷的黎明多了生机。

瓷器和香炉之类的物件，买的人本就不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只有寻找奇货的拥趸会偶尔来找相熟的卖家。在上了新货的时候，也会有买家蜂拥而至竞相购买，这也是鬼市难得的热闹的时候。

路大师的算命摊子在灯光几乎照不到的角落里。一盏幽暗的油灯，摆放在能照亮客人，但是恰好能把阴影罩在路大师脸上的绝佳位置。“生意前程”四个金色大字绣在黑色的丝绸上，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路大师，上回您说的法子，可太管用了，备好肉和菜的砂锅，那些做生意的人可爱买了，这个春节和元宵节下来，多卖了三成呢！这天气马上暖和了，砂锅不好卖了，该咋办呢？”一个胖胖的掌柜满脸堆笑，期待的看着阴影里的路大师。

“时移事易，因时而动，冬天有冬天的做法，春天有春天的生意，是不是还想挣钱啊？还想挣更多的钱啊？你现在就得提前做准备。去金明池边上找个地方，搭个小房子当分店，旁边多多备上桃花、迎春花、各种花，吃饭送花，赏花送餐，花下套餐，诸如此类，明白了吗？”

眼看着胖掌柜面前的香燃尽而灭，路大师突然闭口不言，指了指桌上的最后一支香。胖掌柜是个懂规矩的，马上点燃，路大师这才继续往下讲刚才没说完的话。

黄十八都快笑出声了，这路大师最爱故弄玄虚，每天摆出三支香，点香说话，香灭不言，十句话里有七句都是废话，但剩下的三句还偏偏真管用。一支香二百钱，价格贵的吓死人。虽然大家都恨得牙痒痒，但至少得排队一个月以上，才能到鬼市找路大师问事。

黄十八冲路大师举了举手里的酒和肉，拉着鲁冬躲到了阴影里。

“你们很熟吗？”鲁冬疑惑的问。

黄十八小声的跟鲁冬讲起跟路大师相逢的情景：

“那是在正月十六的晚上，就是遇见你的第二天，元宵节里还是通宵出摊，四更天的时候，我正在打瞌睡。‘小伙子，来两个包子，有喝的吗？’一个斗篷遮面的人在旁边停下。东京城经常能见到各国奇奇怪怪的人，斗篷没什么，可这人说话方式太奇怪了。

‘小伙子？’我被这这个奇怪的说法弄迷糊了，抬头看这个神秘人，神秘人的脸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隐隐约约的看见没有胡子的嘴和下巴。‘客官，我家馄饨刚卖完。您是要酒还是要茶还是要汤？这么冷的天，隔壁孙家茶馆的姜枣茶不错，我去给您端一碗？’我赶紧起来张罗。

‘姜枣茶，哇偶，北宋就有奶茶呀，那不是女生大姨妈喝的玩意儿吗，那算了，我赶时间，鬼市就要开了，那就来两个包子吧。带走。’

神秘人浑身摸了半天，也没找到钱。不仅赊了包子，还让我带路，带他到鬼市。他一边走一边拿包子咬了一口，连声说‘妙啊，比X不理好吃多了’。” 

讲到这里，黄十八不由得笑了起来，路大师就是这么神奇。就连第一次见面，都这么神神叨叨的。

鲁冬纳闷的问：“什么意思，怎么听不懂啊。”

“因为那时候我刚来呀！”路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胖掌柜早已经乐的屁颠屁颠的走了。

“路大师，鲁大哥好了！你的法子，成功了！快尝尝，这是他做的！”黄十八从怀里掏出纸包，塞到路大师手里。

“哇偶，amazing！有风干牛肉干的嚼劲！留给我慢慢磨牙。”

路大师在黄十八这个小家伙面前，非常放松。黄十八已经俨然成了他的小厮和伙伴，交换条件嘛，当然是治好鲁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