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难民

马车出城后便一路颠簸，沈瑶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癫移了位，一边的雨秋也是苦不堪言，但是主子没说话，自己当然也能吃得了苦。

“公主果然不同凡人，从锦衣玉食的云端掉落泥潭，竟然还处之泰然。”雨秋心中的敬佩之情又更加深了一层。

雨秋看着雨秋头上的图案莫名奇妙的显出出崇拜之意，心中也是暗暗摇头，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自己给自己灌什么迷魂汤。

天逐渐大亮起来，马车里也慢慢拢上了一层热气。

沈瑶在马车内热的晕头转向，掀起了帘子看窗外的风景。

马车深一下浅一下的行驶过泥泞的小路上，附近有些枝丫，横七竖八的倒在路上。

不知道这里是遭受过什么自然灾害，还是爆发过武装冲突，连草木都带着一股萧条之感。

三三两两的流民从车子两旁走过，他们垂头丧气，宛若奔赴刑场。一个个都瘦骨嶙峋，仿佛随时可能会倒下。

有的人缩成一团靠在树木旁，也许是走不动了，也许是死了，就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凸起的土堆，沈瑶没敢仔细辨认，那也许是难民的埋骨之处。

或许有人在路上不幸殒命，然后同行的家人便就地埋了。

沈瑶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感觉还是车里的空气更加清新一些，便放下帘子收回了视线。

“他们看起来好可怜啊。”沈瑶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这是你们北凉的子民。”綦昭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这几年，北凉有不少地方都在闹灾，水、旱、疫、兵、匪，哪一样都够这些老百姓受的。而偏偏他们的天子，看不见民不聊生，还要加重徭役赋税。”

“可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沈瑶片刻，不知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以前感觉课本中描绘的这些东西离自己十分遥远，可是真的等到身临其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在个时代，人命到底算什么？

沈瑶说完便陷入了伤感之中，并没发现车外之人的震惊与诧异。

綦昭错愕，将这句话在舌尖滚了一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者，舟也，民者，水也。她一个女子，怎么会有如此见识？！

他不自觉的握紧了缰绳，内心深处有一种隐约的兴奋蠢蠢欲动。

这些年各处烽烟四起，许多城池辗转于不同势力之中，无论上位者是谁，都是粗暴的搜刮民脂民膏，又有谁会真正在意老百姓的死活？

世道如此，想要靠一己之力去改变无异于蚍蜉撼树，他几乎要心如死灰，却听到了沈瑶君如舟民如水的这般言语。

他怎么能不激动？

她到底是谁？！

綦昭不自觉转头望向马车，车里的人不再说话，垂帘隔断了他的视线。

綦昭很想抓她出来问问清楚，但是他的性格内敛，也只能将这份冲动撕碎咽下，然后慢慢消化掉。

忽然一个流民歪倒在地上，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吁！”驾车的半大孩子勒住了马。“公子，一个小孩晕倒了。”

这些难民一路走来，这种事情可能会经常发生。

沈瑶掀开帘子，看到一具小小的身体软塌塌挡在马车前：“停，停一下，雨秋，我们下去看看。”

綦昭不置可否的偏过头，并未阻止。

是一个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她满脸是汗，嘴巴干的已经豁，能看到血口子。嘴里喃喃道：“阿娘，水，水……”

沈瑶看这孩子八成是中暑了，赶紧和雨秋把她抱到了树荫处，然后拿来水袋给她灌了几口。

等小姑娘慢慢恢复了点意识，沈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流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出不去了。

“公子，也给我点水喝吧……”

“恩公，施舍点吃的吧……”

“活菩萨，可怜可怜我吧……”

这些难民不仅动嘴，还动上了手，眨眼间，沈瑶主仆二人的水袋和干粮就都被抢走了。

没抢到东西的流民似乎还不死心，伸手就去拉扯沈瑶的衣服。

沈瑶只看到眼前一群魑魅魍魉的图案，她害怕极了。

“别这样，啊，我没有东西能给你们了！”

“公子，小心……”雨秋惊呼着提醒道，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多的流民淹没过去了。

沈瑶万般无奈，忽然眼睛余光瞟见一人一骑直冲过来。

流民顷刻间散去，骏马已经奔驰道眼前，她几乎能感觉到马呼哧呼哧的鼻息。

就要撞上自己的时候，马上之人忽然勒住缰绳。

近在咫尺，骏马嘶鸣而起，马蹄高扬，前蹄将落地时，马背上的人已翻身而下，将她拎起来扔到马背上。

马上颠簸，沈瑶肚子被硌得生疼，她挣扎着想把身体直起来，还没扑腾几下，又被那人拎下来扔进了马车里。

接着雨秋也被扔了进来。

綦昭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并不理会她们，打马便走。

大家一言不发的赶路。

沈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不懂乱世中的生存法则，自己的一个不留意，差点让自己和雨秋两个人处于险境之中。

这不是现代社会，也不是随便给路边乞丐丢点零钱。

不经意间显露出的些许善意，对这些流民来说无异于久逢甘露，都想分一杯羹。

这些人随时都会饿死，谁还会在乎道德是什么。在他们身上，只有最原始的生存下去的欲望。

很残忍，也很可怜，从他们的身上，那还能看出一星半点生而为人的尊严。

雨秋在经过短暂的自我疗愈以后整个人又欣欣向荣了，她看到沈瑶的脸色并不好，凑了过来：“王……王爷，你是不是吓到啦。”

沈瑶叹气：“我没事。”她的世界观正在重新建立，整个人显得有一些茫然无措。

雨秋又往她身边靠了靠：“那些灾民太过分了，和土匪一样。”

沈瑶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在书上看过是一回事，亲身经历过又是另一回事。

要怎么样才能更好地适应这个时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