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吓退了黑衣人以后，流霜蹙眉，抬头看向方才那颗大树。

树上躺了一个玄衣女子。

那女子扎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发间只用了一支桃木簪子，实在是简单得很。

流霜朝着那树下走了些。

那女子应该是受了重伤，这会儿正捂着肚子，脸色异常苍白。然而鲜血还在顺着她那双布满了陈年老茧的手往下滴。

她睫毛微微颤动，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昏迷。

方才流霜杀人的模样，她全部看在眼里。

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杀人的手法竟然如此凌厉！

而且，她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怎么看怎么无害。乍一看以为是一只小白兔，原来竟是只小狐狸。

女子扯了扯嘴角，试图扭头看清楚流霜藏在那张小白兔皮下的灵魂。

没想到，由于伤得太重，只是扭头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也控制不好平衡。

一个不注意就从树干上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流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接住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个快死了的人，总不能让她砸到地上真死了。

那女子似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救她，怔愣了一瞬，而后轻轻一笑，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对流霜道：“谢谢你。”

说完这话，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她活了十七年，却整整十二年都在浑浑噩噩中苦苦挣扎。

家门被灭，只剩她一个人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只剩下仇恨，哪里还在乎自己的死活。

曾经最关心她的家人没了，陪着她玩耍的丫鬟小厮全部死了，就连才养了两年的小狗，那群无恶不作的人也没有给她留下。

谁还会关心她，爱护她呢？

她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要活在黑暗里。

可是方才，她好像看见了救她的人眼里带着关心！真的吗？

感受到那人抱着她的力度，她安慰地想：应该是真的吧。

是以，这个高冷的杀手，向流霜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又发自内心地道谢。

流霜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人，想也没想地便带着她往回走。

才走出没两步，桃溪姗姗来迟。

“郡主！”她匆匆忙忙赶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流霜怀里的人。再往她身后望去，便见着后面躺了好几具尸体。她神色一紧，担忧中带着疑惑，“郡主，你没事吧？这人是谁？”

“我没事，几个小喽啰。”流霜感受着怀里这人越来越弱的气息，有些急切，道，“快别说了，她快撑不住了，必须得赶紧送到医馆去！”

桃溪正想说让她把人放下来，她背着走。

结果流霜话一说完，便运起轻功，几个跳跃就快不见了踪影。

桃溪勉强会些武功，此时也是一刻不敢停，追着她就离开了竹林。

带着奄奄一息的玄衣女子来到了一家名叫“世安堂”的医馆，流霜直接从人少地后门进去，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空房间把人安置了下来。

“谁？”许是她动静有些大，让外头路过的人听见了，于是厉喝一声，猛地推开了门。

见到是她后，来人一愣，“郡主？你怎么在这儿？这是……”

“肖劲，你来得正好！”流霜一把将他拎了过来，指着床上的女子，道，“她好像不行了，你快救她！”

那个叫肖劲的少年探了探女子的脉搏，而后皱眉：“郡主见谅，我医术不济，救不了她。我去找师兄过来！”

话音一落便噔噔噔地跑了。

没过一会儿又领了一个青衣男子进来。

“郡主。”青衣男子见了她，拱了拱手，而后走向了床上的人。

呼吸还在，脉搏虽然微弱，但也不是无力回天。还好，能救。

“怎么样，季弦？”

“郡主放心，死不了。”青衣男子回道，“还请郡主先出去等片刻。”

流霜依言走了出去，正好桃溪也到了。

虽然郡主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但是她知道她一定会来世安堂。

因为世安堂的坐诊大夫，是从镇南王府出来的老人，一个名叫白石庵的花胡子老头。

白石庵手下有两个徒弟，年长的就是里头救人的季弦，是流霜的兄长流霄当年在边疆救回来的孤儿。

年轻点儿的那个就是肖劲，这人原本是镇南王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小孩儿，曾经在流霜身边侍奉了一阵子。和他师兄季弦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

白石庵医术高超，带出来的徒弟也不差。

尤其是大徒弟季弦，好歹跟在师父身边学了快十五年的医了，自然比肖劲这个才来两三年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更何况季弦虽然不是练武的好苗子，在医术上却是个让白石庵屡屡称赞的天才。

总而言之，这世安堂的主人，或多或少都和流霜有点儿关系。

捡了个来历不明的重伤病人，还是一个被不知名势力追杀的人，除了世安堂信得过，恐怕就没有其他的地方了。

况且，世安堂本就坐落在偏京郊的地方，算是比较近的医馆了。

季弦的医术天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流霜在外头等了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已经用丹心丸给她护住了心脉，身上的伤也包扎好了，或许过个三四天就能醒了。”

“那就好。”流霜松了一口气。

“对了，白老呢？”

“师父正在前堂接待病人，恐怕一时间不能来拜见郡主，郡主见谅。”

季弦这人极为有礼，只是平时也不太喜欢笑，性子比较沉闷。除了医术，恐怕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心。

即便是同流霜说话，他脸上也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无碍。”流霜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何况悬壶济世本就是白老的梦想。打扰人家治病救人，这不道德。

“郡主。”季弦眉宇间的情绪有些奇怪，“郡主带来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倘若……”

流霜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觉得，救不救人是一个问题，救了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另一个问题。这二者，并不冲突。

许是了解她的为人，季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郡主，防人之心不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