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宝珠

“宝珠？你怎么来了？”左月伤起身，神色很是欣喜，“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吗？”才走几步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丽素人赶紧上前扶着他，“你昨晚感染了风寒，大夫说你不能剧烈走动，还是快坐下吧。”

左月伤握着丽素人的手，报以温和一笑，“夫人，不大紧，你替我叫宝珠进来，我有话要跟他讲。”

“大人不必兴师动众，宝珠进来便是。”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纤细清瘦的骨骼，一席温碧色的和装，留着发尾卷曲的棕色短发，额前系了一条滟滟的绫罗，双眼璀亮，只是此刻盯着丽素人公主的脸上写满了敌意。

丽素人性格爽朗，自是浑然不觉，她笑眯眯地朝少年招手，“宝珠，快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身子有没有好全？”

宝珠没动，他圆圆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丽素人，“谢公主殿下好意，宝珠身体无碍。”

就连一向迟钝的茶羡鱼，此刻也清楚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氛，她想也没想腾一下站起，挽过绿衣少年的手臂，在众人都愣住的情况下，茶羡鱼扭头，对一脸懵圈的左宝珠没头没脑冒出一句“那，那个，宝珠呀，你带我出去逛逛左府吧……”

她拖着左宝珠飞快出了厢房，碧衣少年挣扎着，啪一巴掌打开她的手，退后几步，满眼警惕，“你是谁？你对我拉拉扯扯做甚么？”

“呃，我，我是觉得你……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我很有眼缘！年纪又相仿，你看我这不刚来左府嘛，就，就想找你陪我一起…玩……？”茶羡鱼真的佩服自己一张嘴关键时刻就胡说八道的能力。

她干巴巴讪笑解释，说得一席话让眼前少年更是满脸狐疑。

“你很闲么？”左宝珠交叉双臂搁在胸前，语气讥讽，“左大人婚期在即，现在全府都忙着操持，我还要照看后花园，可没闲工夫陪你玩。”

茶羡鱼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暂时转移他对丽姐姐的注意力了……她对左宝珠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茶羡鱼，你可以称呼我为鱼儿，我是……”略沉吟了一会，“是左月伤大人好友徐虹大人的随行婢女！”

左宝珠面无表情，对茶羡鱼的主动不感兴趣，“谁说要知道你名字了？自顾自说话，没头脑就行动，真是个怪人。”他甩开袖子转身就要走，“看在你是左大人请来的客人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计较。”

茶羡鱼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左宝珠吓了一跳，正欲发飙，茶羡鱼巴巴的凑近他，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宝珠啊……你去哪，我可以跟着去吗？”

左宝珠一脸嫌恶，拼命甩茶羡鱼的手，“不行！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待一起？恶心死了！快松手！”

茶羡鱼就是不放，她充分发挥自己黏人的八爪鱼属性，“你不带我一起，我就不让你走！”

左宝珠也是从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还是一个穿着昂贵衣裙却声称自己是“婢女”的怪女人。

他甩了几次没甩掉，看到那双胳膊还牢牢抓着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眼见他快对这个烦人的女人失去耐心，左宝珠突然心里一动，回头，对茶羡鱼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不让我走对吧，那我若是飞呢？”

没等茶羡鱼反应，左宝珠脚尖轻点，抓着茶羡鱼的手臂一齐腾了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怜茶羡鱼一介习武之人，只有轻功学了点皮毛，此刻完全脚不沾物，轻功也奈何不了，就这样莫名其妙飘上天空……茶羡鱼吓到手脚并用，犹如一只树袋熊牢牢攀附在绿衣少年的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高空坠亡，小命不保。

左宝珠哈哈大笑，他气定神闲在空中自在飞翔，还不忘逗一逗挂在他身上死死闭紧双眼的茶羡鱼，“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嘛？还会怕高？这上面的空气可比地上新鲜多啦，看看，这上天入地的本事可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能做到的。”

茶羡鱼闭着眼睛，呛声反驳，“你明知我无魂力，还这样吓我，你欺负人！”

左宝珠疑惑不解，“有魂力就能飞了吗？还不是一个普通人类？一样没有翅膀。”

翅膀？

茶羡鱼这才反应过来，耳边呼呼扇动的声音原来来自少年背后的一双巨大羽翼！她又惊又喜，顿时忘了害怕，连声追问少年，“怎么会这样？！左宝珠，难道你是神仙吗？”

左宝珠愣住，他别过微微发红的脸，语气有些不自在，“我哪是什么神仙……我是一只青雀。”

“青雀？”

“有一点灵性，加上后天修炼，可以维持人类模样的一种妖兽。”左宝珠似乎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所顾忌，他边说，边小心翼翼注意茶羡鱼的脸色。

茶羡鱼望着脚底滤过的白云，太阳的光芒就在自己眼前无限延展，原来在天空飞翔的感觉是这样的。

似乎世界浓缩成弹丸之地，自然万物和自己近在咫尺，视野开阔，心旷神怡，她不禁拉住左宝珠的手，一双黑瞳亮晶晶的。

“我不在乎！妖兽也好，人类也罢，大家不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吗？彼此依赖着，羁绊着，努力生活着……我不在乎你的真实身份，就是单纯喜欢你这个朋友！今日你带我飞天，真是恣意畅快！我好开心！”

“谢谢你！宝珠～”

左宝珠听到茶羡鱼称他为“朋友”，一双圆眸瞬间亮了，他藏着心里的高兴劲，梗着脖子扭过头，作势嫌弃要甩茶羡鱼，“肉麻。”

两个人飞了一会，在后花园落地。茶羡鱼直接挽上了左宝珠的胳膊，她神气十足地朝前一指，“宝珠，看到没？我就住那间厢房，离后花园可近了！以后你要经常找我玩啊！”

左宝珠翻了一个白眼，“我不是说过了我很忙……”

“鱼儿？是你在那儿吗？”十二虹大概是担心茶羡鱼和左宝珠，竟然找到后花园来了。茶羡鱼赶紧招手，“少爷！是我！我和宝珠在一起呢！”

十二虹站在长廊边，扶着朱色柱，看到茶羡鱼和左宝珠安安分分在那儿，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丽素人公主正在满堂找你，说有东西要给你看……你赶紧过去吧。”

茶羡鱼听了，拉着左宝珠的手回答，“知道了！我和宝珠一块去！”

左宝珠却甩开她的手，撅着嘴巴很是不爽，表情阴霾，“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乐意去。”

茶羡鱼劝他，“丽姐姐人很好的，你不要对她有偏见……我们一起去，顺便向她道个歉吧。”

左宝珠炸毛，他叉着腰愤愤不平说：“我又没做错！我不要道歉！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见到她！”话毕扭头就跑，茶羡鱼在后面喊了好几声也不搭理，碧螺色的身影瞬间就没影了。

十二虹走过来，看到茶羡鱼一副呆呆的模样，心里明白了几分，他顺手去捋平茶羡鱼头顶飞扬的一缕头发，温言问道“是不是宝珠不愿去见丽公主？”

茶羡鱼默默点头，满脸失落，“少爷，你说他为何这样讨厌丽姐姐啊……”

十二虹睫毛动了动，握着茶羡鱼的手，在她面前轻轻蹲下，双目平视，缓缓开口道，“鱼儿，你已经知道宝珠是一只幻化成人的青雀了吧。”

“嗯，他跟我说了。”

“妖兽的世界和我们人类的世界，从运行的法则，到执行的社会伦理，都有着天差地别。两种不同的物种如今和睦相处在一个共同的国度，多多少少会出现一定分歧。”

茶羡鱼似懂非懂，“所以少爷，你是要我多多理解宝珠吗？”

“不。”十二虹迟疑了一会，似乎是下定决心，他扶着茶羡鱼的肩，一字一顿继续说：“他对丽公主怀有敌意，是因为他爱着左月伤将军。”

“也许你听来会觉得惊世骇俗，但妖兽世界里的爱慕是不分性别的，爱上男人的少年并没有错。”

茶羡鱼震惊，她瞪圆了眼睛，想努力从十二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可是十二虹一改往日轻佻，眼眸是一汪金属般澄清的灿金，不见玉色，说明少爷心情并不愉悦——少爷是认真的。

“月伤订婚，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于数日前向月伤表白心迹，被月伤态度坚决拒绝了。”十二虹开始向茶羡鱼慢慢复述他与左月伤，丽素人公主三人厢房内交谈的内容。

“月伤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他从小体质虚弱，经常患病，因为常年喝药，头发的色泽也褪去了，就如你所见成了淡淡的金棕色。”

“他靠着比常人还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走到了如今御前一等位的洪荒国大将军这步，甚至他的勇猛善战，令洵皇称赞，亲笔御赐了他一道圣名「左提明」。”

“月伤是一个心软的人，他爱慕丽素人公主多年，如今丽素人公主主动请求圣上赐婚，对他来说也是苦尽甘来。对于爱人无辜的左宝珠，月伤心里很清楚他对丽素人公主敌意的缘由。他很无奈，就向我发书信求助，邀我来这青久城。可这毕竟人妖殊途，道论不同，我劝他对左宝珠的感情，就不要回应了，他也无力去袒护……”

“少爷，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去处理吗？”茶羡鱼出其不意的打断，令十二虹微怔。

茶羡鱼说完，松开十二虹的手，扭身就朝左宝珠离开的方向跑。

“抱歉少爷！替我跟丽姐姐说一声，东西我晚些时候看，现在，我要去找左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