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解剖刀与阴影

“三，二，一，鞠躬……”

手术室里，一排穿着蓝色防护服，口戴防护口罩，手着橡胶手套的法医齐刷刷对着台子上的尸体鞠躬。

在尸检前后向尸体鞠躬，这是法医界不成文的规矩，目的是表示对死者的敬意与尊重，坚定通过法医学的检验找出真相的信念。

这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死时被前来催交房租的包租婆阿姨在居住的公寓房间内发现，已经死去多时。死者为女性，尸体已经进入了“巨人观”形态，表示其腐烂的严重程度。通常在人死去以后，尸体作为细菌繁殖的完美培养基，会使得众多细菌大量地繁殖，产生腐败气体囤积在身体各个软组织内，让尸体胸部、腹部等部位膨胀肿大，体型比正常人增大许多，也就是“巨人观”形态，此具女尸就是如此。

解剖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法医推门而入，一边熟练地打开一旁的橱柜取出防护服、口罩和橡胶手套，一边快速对解剖台边的法医们道：“尸表检查结果有了吗？”

为首的法医是个青年，见谢棠棠问话，急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教授，结果已经有了。女尸，高度腐烂，已经进入巨人观形态，无法通过尸僵来判断死亡时间。”

“啪”的一声，谢棠棠戴好橡胶手套，走到解剖台前，扫了一眼尸体上的蛆虫，道：“嗯。已经通过蛆虫判断了死亡时间了是吗？”

“是。”那青年法医回答道。“尸体上的蛆虫长度显示死者约在3天前被人杀害。”

谢棠棠按例向尸体深深鞠了一躬，又冷冷对着一旁的实习法医解释道：“尸僵判断法一般适用于新鲜的尸体，像这种高度腐烂的，通常会依赖尸体上的蛆虫来判断死亡时间。蛆虫生长周期十分规律，对法医的判断帮助很大。”

她向其他法医点点头，示意他们一起将尸体上余下的蛆虫取下来，又道，“人死后的10分钟左右，苍蝇就会通过血腥味找到尸体并产卵。20小时之后，蛆虫便会以每天0.2厘米至0.3厘米的速度生长。”实习生们闻言，纷纷点头。

“现在来确定死因。”谢棠棠发下指令，开始在尸体表面上寻找致命伤。

这具尸体身上存有许多砍伤，但那青年法医报告道，“教授，死者身上的砍伤很多，但我们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致命伤。”

谢棠棠抬眼，看向青年法医。“好。解剖。”

一间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闪着白色的亮光。

电脑前的年轻人，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露出些许玩味。他轻轻抿了一口手边的可乐，盯着电脑屏幕，喃喃地说着听不清的话，开始在键盘上用惊人的手速“劈里啪啦”地敲击着一串串电脑代码。

这世上就没有影攻破不下的防御系统。作为全球通缉的顶尖黑客，手中的电脑便是他最强的武器。

“又是这样，难道还没有放弃吗……”

影看着电脑上显示的定位数据，不断插入干扰性的代码打乱原先的地标位置。这些定位都是过去几年来某个不知名的对手锲而不舍的想要追踪他的证据；而他，经过数百上千次通过插入错误代码来阻挠对方的进程后，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失败了那么多次之后还是不停地通过不同渠道尝试获取他的位置信息。

“有意思。话说我到底得罪谁了，这么追杀我啊……”

影尝试寻找着过去的记忆，却突然感到仿佛头上被人一记重击，剧烈的痛感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开三腔。”这是谢棠棠清脆却冷漠的声音下达着指令。

开三腔，乃打开颅腔、胸腔，和腹腔的意思。谢棠棠身边的法医们点头，纷纷拿起手边的解剖刀，开始解剖。

青年法医剃去了死者头上的褐色长发，以便检查任何头皮外伤或颅骨内伤，开始了颅腔检查。少顷他对谢棠棠道，“教授，头皮下出血，但是颅骨没有发现骨折。”

谢棠棠一边熟练地切开死者胸前的皮肤，露出黄色白色的皮下组织，一边回应道：“好。”她指着死者的心脏，对周围的实习生法医们问道：“看死者的心室与心房。发现什么了？”

一位实习法医回答：“心脏上有刺创伤，心室和心房很空虚，没有血液……”又灵光一闪，“砍伤后失血过多而死？”

“没错。”谢棠棠满意地点点头表示赞许，“现在我们需要在仔细检查死者体表有没有任何其他的伤痕，便于推断死因和凶手。”

“是！”

经过长达几个小时的尸检后，谢棠棠同其他同僚们脱下防护制服，尸检报告也交到了她的手中。“很好。死者臀部有大面积的擦伤，阴道内壁有抓伤和出血。这起案子大概率和性侵脱不了关系。”她转头望向一旁的青年法医，将尸检报告交给他，示意其再仔细检查一遍，又道，“麻烦你提取一下死者阴道内的分泌物去做一下精斑预实验。我去整理一下现场的线索，做罪犯的画像侧写。”说完又向一边的实习生挥挥手，示意他跟她来。

青年法医点点头，接过尸检报告。“好。”

谢棠棠快步走在走廊上，一边整理着她的法医工作制服，一边对紧随她身后的实习法医道：“知道精斑预实验是什么吗？”

“知道，教授。”实习生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声音像是一个被老师夸奖的小学生似的，“精斑预实验会对人体精液中存在的一种前列腺特异性抗原做出检测，从而判断死者阴道中是否存在精液，也就能判断此案是否是性侵杀人案件了。”

“没错。”谢棠棠一直因为面无表情下压的嘴角终于翘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突然转身吓了实习生一跳，指着他说道：“然后就能获取到凶手的脱氧核糖核酸样本，也就是DNA，从而确定凶手身份。”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谢棠棠看着桌上摆满的现场照片，结合尸体解剖中浮现出的线索和死者最后给予世间的喃喃话语，脑中渐渐编织出了一张罪犯画像侧写。

“哒”，谢棠棠指着其中一张足印的照片对一旁的实习生说道：“通过公式计算，身高等于平面赤足足迹长和痕迹差——也就是平面足迹测数和立体足迹相差的数——的和乘以七，得出犯罪嫌疑人身高约为一米七，且根据现场的足迹判断，嫌疑人右脚跛足。”

实习生微微茫然的目光已经显示了他对谢棠棠的解释有些迷惑，但少顷茫然便化作了崇拜与坚定，他又竖起耳朵认真消化谢棠棠的话。

谢棠棠仿佛并没有看到刚才实习生略带困惑的眼神，又轻轻指向另一张死者手上被捆绑的照片，道：“是在死者睡觉时捆绑的，捆绑力量较弱，初步判断嫌疑人力量较小，女人，小孩子，或者是力气小的男子。”她看向实习生，“否则为何不直接制服受害人，而选择再受害人休息时，或者没有清醒意识时，用捆绑来限制她的行动呢？”

说完谢棠棠又拿起另一组门窗的照片。“公寓的门窗并无损坏，也没有撬动过的痕迹。另外死者被发现时被蒙着面，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因为熟人更可能会对杀人的行为产生愧疚感，而蒙面避免看到受害者的脸大大增加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这时实习生又看向一张死者体表伤口的照片，语气中稍稍带着不确定，猜测道：“死者身体表面有多达二十三个长切口，创口呈梭形哆开，创源整齐而平滑，没有表皮剥脱或挫伤，凶器应该是长刃的锐器？”

“不错。”谢棠棠在记事本上记录下了所有凶手以及凶器的特征，对实习生的猜测表示赞同。

“啪”，谢棠棠将本子一合，交给实习生，道，“非常好。把这个交给阮东吧，就是去做精斑预实验的法医。我们提供证据，另外的抓捕行动交给侦查人员和警察。”说着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第一次实习就遇上高腐尸体，辛苦了。”

实习生眼中射出激动的光芒，手中紧紧攥着拿到的本子，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一样不肯松手，攥得手心都出了汗。“不辛苦不辛苦！谢谢教授指导！”却见此时谢棠棠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了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