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童言无忌

宴明琅的笑意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儿子在白鹿书院居然会被如此对待，但是她也没急着进去，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儿子会如何应对。

宴昭昭年岁较小，身量也不足他们高，可是他倏地站起来，在一众坐着诵读的学子中显得鹤立鸡群、气势十足，他大声地道：“圣贤书上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的爹爹是谁也不妨碍我会成为一个对江山社稷有用的人，我娘还说，只有那些自己不如人的人，才会想着通过家世欺压别人！”

他声音洪亮，竟是压过了读书的声音，大家都渐渐停下了读书，看向他们二人。

先前咄咄逼人的那个小胖子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鼓着腮帮子瞪他，良久才憋出一句：“总之你就是野种！别以为我不知道！满京城谁都知道你爹身份不明！当年你娘本来是要嫁入王公之家，都是因为你！”

王公之家？

周家也算的什么大富大贵的家族吗？

一想到这，宴明琅莫名有些想笑，她细细地看了看那个小胖子，她倒也认识，是郑家的嫡长子郑舒，家中娇宠惯了，加上三王妃郑婉仪很是喜欢这小侄子，补品流水一样地送进郑家，弄得他小小年纪却是如同一只肉墩子。

郑家这家学渊源，着实令人感慨。

大多数孩子都不敢参与郑舒和宴昭昭的争吵，郑舒是他们这班上出了名的小霸王，又有王妃的姑姑；至于宴昭昭，虽然的确如外界传言所说生父不明，可是娘亲祖母都是太后皇后面前的红人，只围在一旁看戏。

“我娘谈的那个周家，算什么王公之家？连普通的商户都不如呢！”

嘿嘿一笑，宴昭昭早就听娘亲说过了那周家是如何不堪，他说话的时候更有底气了，“听说周家是你姑姑的远房亲戚，那周成益到了现在也没说上亲事，外界传他是个贪慕权势的！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在内涵你姑姑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知道他怎么胡搅蛮缠到了自家王妃姑姑身上，郑舒气得脖子都红了，他跺脚，“好好说话！这怎么还扯上我姑姑了？！”

“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因为我生父人品卑劣，所以我才不如你，既然我是因为血亲才被你瞧不起，那你的姑姑自然也可以因为有周成益这样的堂兄被旁人瞧不起！”

才思敏捷的宴昭昭三言两语就怼得郑舒一句话都答不上来，最后只能怒目而视：“你怎么敢这么编排我姑姑！”

“那你又怎么敢这么骂我！”

两个小孩子谁也不让谁，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被胆小怕事的学子请过来的夫子及时赶到，制止了这一出闹剧。

望着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宴昭昭，宴明琅欣慰不已。

同时又不免有些心酸，当年如果不是郑婉仪周成益的算计，自己原本可以为昭昭安排一个妥善的出身，只是郑婉仪和周成益算计太紧，什么都还来不及安排，昭昭只能以如此身份面对世人。

下学之后，昭昭飞快地从屋子里冲出来，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娘亲！刚才有人说我是野孩子，被我骂回去了！”

瞧着他无比自豪的样子，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夸奖，宴明琅摸了摸他的头，“娘亲刚才什么都看到了，以后要是还有人敢这么对你，你只管骂回去。”

昭昭重重点头，而紧随着昭昭出来的郑舒见到这一幕，却是又畏惧又嫌弃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娘说了，要是郑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早就沉塘处理了，怎么可能还生下这样的孽种苟活于世？”

原本不打算跟郑舒这样的小孩子计较，可宴明琅一抬眼，就看到了也来接孩子回去的郑家的长房夫人余氏，她便伸手拦住了郑舒，“这话是谁教你的？”

“不需谁教我！礼义廉耻四个字人人皆知，偏偏你们宴家满门都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

见到母亲已经下了马车来接自己，郑舒越发有恃无恐，他叉着腰大声叫道：“等我以后当了官，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一家全部下狱！”

听到郑舒的话，宴明琅轻轻一笑，眼角余光又瞥到余氏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朝着走了过来，便冷静开口：“你可知道，我怀孕生下昭昭，可是得了当今圣上的亲许。你如今不过七岁，单凭你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便是闹到了朝堂之上，也无人相信。”

“你可别拿这套来吓唬我！我姑姑是三王妃，等三王爷当皇上了，自然要好好清算你们宴家！”

童言无忌，可说出来的却是悖逆之言，旁边路过的一位夫子被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上前劝阻郑舒：“郑舒慎言！当今皇上未定下太子人选，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

余氏刚刚走近就听到了儿子的话，她也被吓得不轻，不过白鹿书院想来应当没有那些个御史言官的眼线，她赶紧上前搂住了儿子，捂住他的嘴，然后笑着向宴明琅赔罪：“小孩子不懂事，竟敢拿朝野之事议论，宴小姐只管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好生管教。”

郑舒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垂头丧气地跟在余氏身边。

宴明琅却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她不会为难小孩子，可今日郑舒的言论，倒是可以送到言官面前，上书之后，想必也能让三王子府上好生困扰一番。

“方才本来不过是在闲聊，郑夫人，并非是我有意插手你们家管教孩子之事，只是若有人故意向他灌输这些言论，将来到了皇上面前，难保不出错。”

她故意将此事说得无比严重，见余氏的脸色不变，知道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继续道：“还有，听你们郑家的意思，似乎是对我和昭昭颇有微词，我竟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你们郑家，居然要把我和昭昭一起淹死……我们宴家虽然不及其他的簪缨世家那般家底深厚，可好歹深受皇恩，我不打紧，若是我娘知道你们在背后如此编排，少不得要去太后面前哭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