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到哪儿都是个受气包

于晓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这屋子实在太喜庆了。满眼的红色与刺目的喜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于晓目前的近况。

“怎么办啊，我检查还没写完。”于晓坐在塌边自言自语。脚刚刚落地，就吃痛地缩了回来。她仔细看着被裹成粽子的脚丫子，那种痛觉无比真实。

于晓踢了踢脚边的婚鞋，又看了看自己的脚。那鞋子很明显比自己的脚要小上一号，怪不得能把脚磨出血来。

“于晓啊于晓，你怎么那么没用，上班被穿小鞋，到了这鬼地方也要穿小鞋，哪哪儿都是受气包。”于晓盘腿坐在床上，绕着喜服上的绳结吐槽。这衣服绣工粗糙明显是临时赶工出来所制，看来这门婚事也是仓促之下决定的。

于晓摘下头上的朱钗放在一旁，脱掉繁重的嫁衣，整个人平躺在床上。许是劳累了一天，彻底松垮下来，于晓很快就睡着了。

梦境里，于晓再次掉入水里。寒冷与窒息感将她拖入深渊。散落的微光在水面上泛起鱼鳞的色泽，又像树叶缝隙中的斑驳，覆盖在于晓的身体上。

视线逐渐清晰，水面上，潜下来一个瘦小的人影。于晓伸出手拉近二人的距离，很快，宁如的样子出现在于晓的眼睛里。

她蹙着两条细弯的眉毛，眼神中尽是无法用言语解释清楚的痛苦。于晓不知道宁如的意思，但是能看出来，这不是一个傻子会有的眼神。

宁如带着于晓朝着水面游去，快要触摸到光线的时候，水面上一只手又将于晓按了回去。好不容易挣脱，再一次按到水里。反反复复的窒息，让于晓和恐惧纠缠在一起，无法自拔。

恍惚间，她看见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女正站在岸上，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充满嘲笑的愉悦感，像看待小丑一样的讥笑。于晓再熟悉不过了。

“像你这样的脏东西，就应该在水里洗洗干净。免得脏了我宁家的门楣。”

【谁来救我……】这个梦太真实了，于晓甚至能听见宁如当时的求救声。

落水，烧坏脑子，于晓很自然的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原来，宁如是这样变成傻子的。

眼前的世界忽然天翻地覆，于晓从恐惧感中抽身后没多久，又一只绣鞋重重地踩在脚下，还是那个少女，她手中拿着一碗已经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馊水，猛然灌入于晓的嘴里。强烈的恶心感，让于晓将馊水吐在了那人的绣鞋上。

“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打死她。”

【好疼，别打了，阿姐别打了……】又是宁如的声音。

又是一阵晕眩，于晓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挂在房梁之上的白绫。

【或许，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世上……】说完，宁如踢开了凳子，强大的下坠感将于晓拉回了现实。

“我不要死！”于晓从塌上惊坐起，贴身穿的里衣被汗水浸透，她双腿绵软，从塌上滑落到地上。拿起桌上的铜镜，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脖子。昨夜烛光下看不清楚，现下，一条还未来得及褪色的红印，横亘在于晓的脖子上。

“都是真的。”于晓有些后怕，抱着膝盖靠在塌边，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两个低声议论的声音正巧出现，于晓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倒霉，竟然被安排伺候这个傻子。”

“要我说也是咱们命不好，哪里像这位三小姐。我听说啊，她爹可是拿了大把的银子才把女儿塞过来的。”

“真是稀奇了，还有朝臣上赶着巴结咱们这位不受待见的翊王。”那个细柔的声音里夹杂着讥笑声，“翊王殿下虽说从小就由皇后娘娘教养，名分上算是个嫡出，可全单京谁不知道啊，翊王殿下可是掖廷局婢子生的。莫不是哪个人傻钱多的，做出这种银子打水漂的事。”

“我听宫里的同乡说，那银子啊是塞给皇后娘娘的，说是填补了太子殿下的亏空。姚家现在可重视宁尚书了，这傻子嫁给咱们王爷，就是皇后娘娘给宁尚书的定心丸，不管怎么样现在两家可是结着亲了。”

“咱们殿下可真是个冤大头。”

“傻子配病秧子，说到底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咱们殿下啊，这不明摆着要守寡嘛，也就里面那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好糊弄。”

“嘘……你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听到就听到，一个傻子能拿咱们怎么办！她呀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了，亲娘是平康坊教坊司里的女先生，从良之后一直被宁尚书养在外宅里，本来宁家老夫人是不愿意把这孩子接回来的。没想到她那个不要脸的亲娘，竟在宁府撞柱自尽了。老夫人怕把事情闹大，影响宁尚书的仕途，所以才留了这个小杂种下来。”

“说来，他们夫妻二人可真是门当户对。”听着这些话，于晓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没有经历过宁如的人生，却能够与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感同身受。在专业的学术里，心理学家把这种行为叫做共情，朴素一点的说法可以理解为敏感，换作于晓身边人的看法，这就是矫情。

一开门，这两个婢子立刻换了一张嘴脸，她们二人一人端着朱钗，一人端着素色的华服走了进来。

“王妃，您该换衣服了。”

背地里说与在于晓面前做的，全然是两副面孔。出于25年以来的习惯，于晓对面前两个人很是戒备。

“换衣服干什么？”

于晓没有顺着这两个婢子的意思来，她们立刻没有了耐性，两张清秀的脸上多了点怒气。二话不说，上前拉扯着于晓，硬是要替她换衣服。

“啊……你们做什么！”于晓的长发不知道被谁用力扯了一下。

两个婢子随着声音，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朱钗华服掉了一地。

于晓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将二人推开。

“这这傻子……打人了。”两个人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将“欺软怕硬”这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于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先动手，看见这情况，又忍不住落荒而逃。

“抓住她！抓住那傻子！”没一会儿王府里里外外都是这样的声音。于晓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快就被几个仆婢拦住的去路。

“大清早的闹什么闹！”那个严厉的声音，让于晓想起了高中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