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寿礼

阿臻怔神之际，忽觉一道目光投注道自己身上，她定睛一看，却见安定侯冲了她微微颔首，唇角一抹熟悉的浅笑。

她几乎一下子就要哭了出来。

但她立刻又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定然是觉得太子太过分，而自己表现的中规中矩正对了他的脾胃，说起来，不过是点头之交，并不能表示什么其他暧昧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从这谭湖水里头逃脱出来，再不想此事了。毕竟，两世的心境不同，她也不是上一世的她了。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即便她未来还能嫁给他，那时的心情，也不是上一世的心情了。

所以，虽然仍旧依恋，仍旧想念，却不在此时此刻再去想了。

随着剑舞的结束，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清亮更加坚毅了起来，脊背挺的笔直，世家闺秀的风范尽显无余。

连皇帝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陶贵妃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剑舞竟然在最后被阿臻抢了风头，顿时醋意上涌，只不过陶淑嫣发作的比她还快。

“不知宁姑娘觉得这剑舞如何呢？”从宁家姐姐到宁姑娘，很显然陶淑嫣已经懒得客气。

“别具匠心，不拘一格。”阿臻看着她道，她刚下了一个连自己都心痛的决定，此刻眼中并无笑意。

陶贵妃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评价，朝着皇帝柔柔的嘟唇娇道，“宁大姑娘好敷衍。”

皇帝便看了过来，阿臻见他目带促狭似乎并不多么生气，心中一定，跪地行礼道，“回皇上，臣女并不懂剑，只知他是杀人的利器。”

皇后几乎要击节赞好。

剑本是杀人利器，这剑舞可不就是别具一格么，既别具一格，又多此一举。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印象里头那个老实有些木讷的小女孩形象渐渐淡去，进而被眼前的这个强势的代替，虽然跪在地上，姿态谦恭，表情却沉稳纯净，不见唯唯诺诺诚惶诚恐。

可以说，今日到现在为止，除去太子的表现不说，阿臻的表现，皇后一直很满意。

不管是刚才反击陶淑嫣，还是现在在皇帝面前对奏，表现的都一击即中，没有拖泥带水。

皇后自己是个利落人，便也喜欢这样的人。

刚才因为太子不懂事所对阿臻生出的迁怒，这会儿全都如潮水般退去了。

皇帝似乎没有皇后那么多心思，他听到阿臻的回答，微微一怔，继而笑容满面，一连说了三个“好”，“剑舞不错，阿臻的回答也巧妙。”看阿臻的目光隐约带了几分满意。

听话听音，底下众人神情微妙，可陶贵妃就不乐意了，偏皇帝刚才也算是夸了她，因此纵然不高兴也不能发作出来叫皇帝没脸。

便对了陶淑嫣道，“嫣儿你不是有寿礼要同太子一起送上么？姑姑这个拔不了头筹了，便等着看你们的了。”

陶淑嫣笑着站了起来，宫人抬了一架小屏风出来，不一会儿陶淑嫣就迅速的换了一身红色劲装，太子也立即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般身高，都是肌肤雪白，容颜大好，看着确实十分登对。

当然别人眼里的登对，在皇后眼中便是刺目，纵然有刚才阿臻的话来安慰，可自己儿子投向死对头的怀抱，皇后的怒火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平息的。

太子跟陶淑嫣表演的却是击剑，比刚才的剑舞略带劲儿，其实若非刚才阿臻那一句，此刻他们的表演应该掌声喝彩声不断才对，大概陶淑嫣也想到此处，所以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幽怨。

阿臻看着两人你来我去，眉目传情，突然就想到了很久远之前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眉来眼去剑，情意绵绵刀，干柴烈火掌……

她看的开心，脸上的笑容便十分灿烂，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被太子拒绝的尴尬跟不好意思。

宋息尧挡开陶淑嫣一剑的间隙往她那边看了一眼，满以为会看到一个自卑自怜的大表姐，却没想到被她的绚烂笑容晃了眼，手上力道一松，就听陶贵妃笑道，“太子输了！”

此话一出，阿臻脸上的笑迅速的收了起来，她的目光微转，飞快的扫了一眼，只见皇后面带薄怒，阿臻倒是理解她现在的心情，陶贵妃面上是说太子击剑输了，其实是暗示太子被盛王打败，夺位时输的一败涂地。

太子听不出陶贵妃的言外之意，皇后却知晓。

她肃容敛目，眼睛盯着陶贵妃，缓缓的道，“不过是彩衣娱亲，博陛下一笑罢了，何来输赢？”意思是看着皇上面子上不与你计较罢了。

陶贵妃笑着朝擦汗的陶淑嫣招了招手，替她向皇上讨赏，“陛下，您刚才看的可还满意？若是满意，有没有奖赏？”

虽然太子很蠢，但皇帝不知是不是信了钦天监的话，反正这么多年，也没有废太子的打算，相反的对他还挺纵容宽和。如今见太子为了击剑亦是一脸汗水，忙叫到跟前，亲自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又道，“赏！”，先问：“太子想要些什么？”

宋息尧回看了一眼陶淑嫣，刚要说话，旁边皇后轻轻一咳。

他面上的欢喜浅了浅，灵机一动，“父皇，儿子想娶个自己喜欢的，您就允了儿臣婚姻自主吧？！”

总算是没有将直接娶陶淑嫣的话说出来，给皇后跟承恩侯府留了两分面子。

阿臻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到太子的话，目光只盯着前方三尺的地面。

皇帝自然是知晓一点皇后的打算的，说实话刚开始他有点犹豫，可阿臻她这份从容现在倒是打动了他，觉得给太子找个稳重些的太子妃才是正经。因此，他在答应之前，先看了阿臻一眼。

皇后到底多年的侍奉，只这一眼，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她心中暗喜，起身拉了太子的衣裳，“刚才这么用力，都划开了一道口子，臣妾带着太子去换一身衣裳。”后头一句是对着皇上说的。

皇上点了点头。

太子还想说什么，被皇后使劲的攥着手，拉走了。

太子跟皇后一走，闪下了阿臻在一侧。

陶贵妃脸上的笑容阴恻恻的，“陛下，也不能总叫臣妾专美于前啊，皇后娘娘走了，可还有宁大姑娘呢，不知宁大姑娘准备了什么寿礼？”

陶贵妃乃是宠妃，连皇后都要让三分薄面，此时没人出来给阿臻解围。

她往男人们那边看了过去，正好看见大舅徐常凌关怀的看着自己，而父亲宁素俭，却正跟旁边的人相谈甚欢。

她给了徐常凌一个浅笑，复又拜倒在地，对了皇上道，“陛下，阿臻不才，自己收拾了一盆盆栽，想献给陛下。”

“不知是什么样的奇珍异草，拿出来，咱们也开开眼界。”陶贵妃继续讥笑道，皇宫里头什么花草没有，她已经笃定阿臻拿不出什么奇妙的东西，打算不管等会儿她拿出什么来，她都轻蔑的嘲弄一番解解气才行。

可惜，阿臻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见多识广”的陶贵妃看着太监捧上一盆盖着红盖头的东西来，心中暗道，这是什么鬼。

等揭开了盖头，殿内众人为之一静。

只见这盆景，似松非松，似柏非柏，叶子细密，层层叠叠，枝干虬实，翠色欲滴。

皇帝眼中多了些兴味，问众臣，“诸位爱卿可有知道这是何物的？”

大家都不知道。

“从未见过……”

“许尚书博览众书，可晓得？”

“不知道，书上也没有啊！”

“承恩侯是宁姑娘的父亲，肯定知道的！”

宁素俭一脸苦笑，“实在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悄悄养了一株盆景……”

皇帝见群臣都被难住了，脸上笑意加深，问阿臻道，“阿臻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吧。”

阿臻脸上带着天真，笑容很深，目光明亮，“陛下，此树唤作大叶万年青！大业万年青！”

她认真的跪下道，“臣女宁氏阿臻，恭祝我朝基业万年长青，恭祝我皇万寿无疆！”顶好的万寿无疆，没太子啥事儿最好！

皇帝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哈哈大笑数声，一站起来，群臣便都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步下一阶，亲手扶起阿臻，对了众人道，“阿臻是个好姑娘。”又命内侍，“在皇后位子下头设一席位。”

阿臻松口气，再度拜谢。

这样的一句表扬，已经足够把太子加诸在她身上的羞辱洗刷掉了。

皇帝心下大悦，大手一挥，命内侍捧着给众臣跟内命妇们都看看这大叶万年青。

阿臻此时已经算是到了陶贵妃的上首，她微微对了底下的丽人躬了躬身，然后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陶贵妃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面容已经有些扭曲了。

其实要不是她跟陶淑嫣处处针对，阿臻真没心情去招惹她。

应该说，这宫里的人跟事，阿臻都一点也不感兴趣。

却说皇后拉着太子回了坤宁宫，一面命人找了太子衣裳过来，一面屏退了宫人，严厉的教训太子，“若非你舅舅，你能坐上太子之位么，你今儿如此不给你表姐面子，岂不知也是在不给你舅舅面子，你是太子，是外甥，如此对待长辈，难道不觉得失礼么？还有那陶家小贱人，你什么时候跟她练了这么套眉来眼去个没玩没了的剑法？丢人丢到大庭广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