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福嬷嬷看着老夫人，这是她主子，她也不能表现出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只得再说地通透些：“这虽然老爷和少爷的俸禄都放在了公中，可是……”看着一脸迷茫的老夫人，福嬷嬷咬了咬牙：“可是平日里，老爷和少爷在外的应酬，逢年过节给外头送的那些节礼……就凭老爷和少爷的俸禄是……不大够的。”其实哪里是不大够，那是绝对不够的。

“怎么会，这么些年，不是过的都好好的吗？”早些年她管理府中庶务的时候，确实大多数时间都是捉襟见肘的，只是慕容瑶嫁过来之后，她从未听慕容瑶说过银子不够用的事，便以为是儿子升了官，俸禄增加了，来送礼的人也多了，足够府里嚼用的了。却没想到，俸禄增加的同时，往来的人物也更多，更显贵，这人情往来的银子也应当只多不少才是。

“听说，那是夫人拿的自己的嫁妆银子贴补的……”福嬷嬷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慕容瑶有些可怜，一个女子安身立命的依仗，除了孩子，便是银子了。夫人没有孩子，银子也花了许多在公孙府，若是有一天，她被……那……

“那这次……”‘也让她贴补就是。’公孙老夫人很想这样说，可是，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没有道理，没听说让女子花钱给夫君纳妾的。而后有些犹豫地问：“公中的银子，应该够使吧？”

福嬷嬷有些为难，老爷和少爷的俸禄都是固定的，这支出却有些是固定的，有些不是固定的，但是年年增长却是一定的。这些年与府中管家闲聊时，只听说，每年夫人都要贴补不少自己的体己到公中，具体数量却是不知道的。

‘若是不够，夫人会来禀告的吧。’福嬷嬷心里这样想，到嘴边的却是：“若是不大办，应该是够的……吧！”

时间转眼过去两天，在公孙老夫人觉得福嬷嬷纯粹是多想的时候，府里的管家来求见了。公孙老夫人纳闷了，这府里的事，自从慕容瑶嫁过来之后，不是一直都是她在管的，怎么管家会来求见她？看到福嬷嬷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公孙老夫人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莫不是银子不够用了，因为操办公孙泽与周映雪的婚事？

其实府里的公孙管家本来也是不想来叨扰这个既不好说话，又十分吝啬的老夫人的，只是，少爷和周小姐的婚礼在即，这婚礼要用的东西，都陆续送来了府里，他们公孙府既然收了东西，自然是要付银子的。

可是公中的那些银子早在四月份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老夫人是个会保养的，吃的用的都要最好的，燕窝鱼翅不断，还爱买些华而不实的首饰，原来都是夫人看情况给公中贴银子的。这次，夫人却好似变了个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丝毫未提要补缺空的事。

一两天是拖得的，可是日子久了，他们将军府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无奈之下，管家只得来找老夫人商量这事，本来公孙府纳妾，那也不应该花慕容家的钱才是。

管家开了口之后，公孙老夫人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大声道：“怎么会不够用，老爷少爷两人每年加起来不是该有四百多两俸禄的，这才几月啊，你告诉我公中已经没银子了？！”而后顿了顿，突然又道：“咱们府里那些田地的租子，铺子里的收益呢？也花完了？”

管家虽然有些为难，不过还是照实说了，这老爷少爷的俸禄一年虽确有四百多两，不过是分成两次发的，一次是一月，还有一次是七月，一次就二百多两银子。老夫人吃的那些燕窝、鱼翅等补品就不用说了，一个月少说也得去十几辆银子，加上老爷少爷要出去应酬、交际，逢年过节还要给上官送礼，给平官、下官回礼……老夫人自从少爷升了官，还爱出外走动显摆。这月月都要定制新衣裳、新首饰，不然好像就出不了门……

至于府里的田地，早些年是挺多，可架不住有个仕途走的不大顺的老爷子啊，为了留住官位，这左变卖，右变卖的，着实也没能剩下多少良田了。至于铺子的收益，一般是一年结账一次的，因为老夫人原来觉得一年结账两次太麻烦。而且，便是一年结账一次，有一半的铺子收益，老夫人也是要收走的，美其名曰替少爷夫人保管。

公孙老夫人被管家说的这些‘真话’惊呆了，原来他们府里这么能花银子吗？把本来应该撑到七月份的银子在四月份的时候就花的差不多了？

老夫人尤在挣扎：“那，前些年……”

刚站起来的管家又跪下拜了拜，“前些年都是夫人拿自己的嫁妆银子补的公中的缺空。”这句话，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了公孙老夫人脸上，感情这么些年，她们一年有半年时间，在用着，吃着慕容瑶的嫁妆银子。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公孙老夫人听管家说，夫人这次没有再次用自己的嫁妆银子贴补公众亏空的意思，便吩咐了福嬷嬷，去内室拿了放着她私房银子的盒子出来。福嬷嬷拿着盒子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公孙老夫人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那个盒子。若是仔细看老夫人的表情，还能看出点儿生离死别的味道来。

福嬷嬷把盒子递到老夫人手里之后，管家便等着拿银子去还清外债了。可是等了又等，老夫人却一直摩挲这盒子的外壳，丝毫也没有掏钥匙打开的意思。管家给福嬷嬷使了个眼色，福嬷嬷却摇了摇头。管家也郁闷，在公孙府待了这么些年，他自然是知道的，这老夫人哪，就是只人形貔貅，只要这口气没咽下，这银子她是巴不得只进不出的。

管家难为，冒着生命危险，管家咳嗽了一声，公孙老夫人这才把视线从盒子上挪开，看了看管家，又看了看盒子：“慕容瑶，真的……没说她要掏银子出来？不然，你再？”公孙老夫人那股子气性过去之后，觉得银子还是比面子重要些的。这银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开这盒子，从来都是往里放银票的，什么时候往外掏过啊？她舍不得。

管家听了老夫人这话，差点儿就昏倒在地，而后咬着牙说：“夫人她是知道，每年府里到了这个时候，银子就不够用的了，往年都是会提前补上的。”

公孙老夫人看着没有了余地，便轻轻地问：“那……还差多少银子？”千万不要差太多，银子哟，她的小心肝，保管了这么多年，哪里舍得离开它们。

“……”管家很想说，不多，可事实上：“回老夫人的话，还差约莫一千两银子。”

听到管家开了口，公孙老夫人点点头，“哦，一千两银子啊！”而后回过神来，便厉声道：“怎么这么多？”老夫人声音拔高了许多度，说到最后都破音了。

管家继续跪回地上，“回老夫人的话，夫人说您交待过，少爷和周小姐的婚事务必要风光大办，所以这次咱们后头补给周府的聘礼都是最好的，还有那周姑娘要住的那扶云苑也都重新让人休整过了，那主卧里也要换一套崭新的红木家具……”

公孙老夫人只看着管家的嘴不停地蠕动，听着管家滔滔不绝地说银子都花在了这里、那里，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心里，她脑海里只回荡着五个字：一千两银子。

管家停下来之后很久，公孙老夫人都保持呆滞的表情，而后回过神来第一句话便是：“东西能退吗？不过是个妾，何必搞那么大的排场，用什么红木家具，直接用原来的就行了。聘礼咱们不是送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再补？咱们公孙府娶慕容瑶的时候，也不过就花了六百多两银子，现在纳妾而已，怎么能比娶正妻用的还多呢？”

管家真是有苦难言，一谈到银子，这老夫人就像是变了个人。追加聘礼的事，是老夫人亲口说的，说不能委屈了周小姐，她毕竟是官家小姐，却只给少爷做了个妾，现在更是怀着公孙家的金孙，只能在银钱上补偿一些，这话当时说的多漂亮啊，因为不是花她的银子。

再说这红木家具，老夫人那时候给了三种选择，夫人已经是挑的最便宜的一种木料定做家具了，这已经付了定钱的生意，又怎么能反悔。再说，京城里的人家哪个嫁闺女的不要吉利，你这一个纳妾的人家订制的新婚家具，正经人家又怎么会要，普通人家纳妾，哪里有这么大排场。

管家好说歹说，公孙老夫人才相信，这钱是一定要花出去的，还一定要马上就拿，连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也不留给她。考虑了一个时辰时间，老夫人才用颤巍巍的手，颤抖地打开了她的嫁妆盒子，恋恋不舍得拿出了银票，数了又数，摸了又摸。管家无语了，一千两银子，不就两张银票吗，老夫人您至于吗？都数了几十遍了。

最后递给他的时候，也是差点儿把银票扯破了，老夫人才堪堪放了手。银票一到手，管家赶紧揣在怀里，拜别老夫人，而后风一样离开了屋子，生怕老夫人回过神来又反悔了。

听到春儿形容的，府里流传的，老夫人给管家银子的传奇一幕，慕容瑶只是笑了笑，她的那些嫁妆银子，这些年，就算是都喂了狗了。也不对，喂了狗，狗还能跟她摇尾巴呢，这公孙府里都是披着狗皮的狼，只待她松懈，便要上来咬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