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二日，慕容瑶着春儿去找来了上官飒。她原来觉得，她的嫁妆带不带走都无所谓，只要人能平安离开这府里就行。虽然她很早便隐约得知，公孙泽是有个私库的，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在她看来，男子的私库，总是比不得女子的，女子有陪嫁，铺子，田地，这些都是稳定的收入。而公孙泽，俸银都划到了公中，是她小看了他。

现在得知了公孙泽的私库居然是个不同一般的，仅仅随便淘出的两幅画就能卖出千两银子，而且那还是因为急用，立马兑现的，若是不着急，寄在铺子里卖，恐怕还不止这千两银子的收入。既如此，那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将自己那些微薄的嫁妆留下来，给他们锦上添花呢？没得还会在她‘死’后，被嫌弃，是个穷酸的。

上官飒每次来将军府都是臭着脸的，他耳力极好，每次他一来，这府里的那些吃饱了却不干活的下人们就会在他身后悄悄议论，说慕容瑶是个病秧子。若他不是顶着师傅的脸，早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揍趴下了，让他们无所事事，整日就只知道嚼舌根。可是又有些无奈，他虽是医者，却毕竟是外男，还是个年轻的外男，若不是顶着师傅的脸，他又如何能进这府里，见慕容瑶这位所谓的当家主母。

想着想着，上官飒总是憋屈得紧，于是语气便不是太好：“你又找我来做什么？身体又不舒服了？我早就跟你说，你这身子骨，有了孕之后，要静养，不能操劳，不能生气，在这府里哪里能养的好，你又偏偏要等那周映雪进门给你敬茶，你就缺这一杯茶喝？还是你忘记了，你现在其实并不能喝茶的？”

慕容瑶只静静坐在原地，听着上官飒用着抱怨的语气，说着关心她的话语，浅浅微笑，这一刻，慕容瑶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使她的容颜愈发鲜活起来。

上官飒说了半响，却没有得到慕容瑶的答复，便抬起了头，若是看着她，他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这一看，上官飒顿时住了嘴，感觉耳朵发烫起来，心里偷偷埋怨：这丑女人，没事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上官飒的这副人皮面具做的极好，虽然脸红是看不出来的，不过表情却是与真脸无异的，看着姚大夫的脸上出现平时只能出现在上官飒脸上的那种傲娇的表情，慕容瑶只觉心中莫名欢乐，于是刚才不过嫣然一笑，现在却笑出了声。

上官飒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现在看到慕容瑶笑的越发厉害，却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在笑话他。刚要炸毛，极为了解他性格的慕容瑶便止住了笑容，开了口：“好了，飒儿莫生气，我今日找你来可是有正事要让你办的，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办的了？”而后眉头轻蹙。

上官飒挺直了腰板，轻嗤一声：“哼，这世上的事，只要我上官飒想办，就没有办不成的。”比如学习医术，比如……

听上官飒这样说，慕容瑶眼中带着些怀疑，而后看到掀眉瞪眼的上官飒，马上眨了眨眼睛，换了一副‘飒儿你最厉害’的表情：“嗯，我们飒儿最厉害了。只是，这事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端看飒儿能做到怎么样吧，反正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慕容瑶说着，便拿起了身边的一个红木盒子，用缠在手腕上的钥匙开了锁。而后转手将盒子递给了上官飒：“飒儿，你先看看，有没有办法，尽快将这里所有的田地和铺子都折成银子，价格可以便宜些，只要能在周映雪进门前后付清钱款就可以。”

上官飒接过慕容瑶递过来的木盒，随手打开，这一看，有些傻了眼：“这.....都是你的？是嫁妆？”

“嗯。”慕容瑶淡然地点点头。

慕容瑶的母亲林氏，是位商家小姐，当年她父亲，之所以要娶她娘亲，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娘亲那丰厚的嫁妆。因为考科举需要钱，找门路做官需要银子，甚至做了官之后，给上峰送礼、回别人的礼也是需要银子的。只要人活着，就离不开银子。

娘亲的娘家世代为商，娘亲能嫁给一名举人老爷，自然是欣喜异常的，只觉得是祖上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的事。所以母亲出嫁的时候，给了不少的嫁妆，却不想，母亲只得她一个女儿，渐渐失去了父亲的宠爱。所以父亲对于母亲的娘亲并没有多少关照。因而，母亲与外祖母家也便渐渐淡了联系。毕竟一个只想伸手拿钱，却不想办事的外嫁女，正常人都是不会待见的。

母亲是个善于经营的，很可惜，她不是善于经营与父亲之间的关系，而是善于经营她的嫁妆。所以即便没有了娘家的资助，她的嫁妆却也没有因为父亲的挥霍无度而有丝毫减少，反而年年都有增加。

只是，红颜薄命。

母亲的嫁妆虽然丰厚，可她死后，却都被二娘接管了去。因为她慕容瑶年纪小，不会管理，因为她成了父亲的继妻，她名正言顺的娘亲。

慕容瑶出嫁之时，父亲和继母只给她陪嫁了娘亲明面上留下的那些嫁妆中的一部分。许是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留在慕容府中，可即便只得这三分之一，慕容瑶的嫁妆却依旧比旁人多了许多。

慕容瑶手里其实有一份娘亲的嫁妆单子，是奶娘被赶离慕容府之前亲手交给她的，同时交给她的，还有娘亲以防万一，单独留给她的一些房契、地契，这些，都是她的父亲和继母所不知晓的。

即便只有这三分之一的嫁妆，加上娘亲给她留的那些，只要慕容瑶不大肆挥霍，也够安稳一生的了。慕容瑶觉得自己其实是像娘亲的，因为她挺善于经营的，所以早些年才会主动补上公中的亏空，只为了不让公孙泽为难，不然他有后顾之忧。

现在一切丑陋的真实都在她面前揭开，慕容瑶不禁感叹，她确实是像极了娘亲的，因为她们居然都在这样不称职的夫君身上花了大把银子，大把精力，慕容瑶为母亲不值，因为她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只为了给父亲再生个儿子。

本来慕容瑶只想带走那些母亲单独给她留下的嫁妆，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就留在将军府。她不会承认，她不过是想看看，若是她死了，她的父亲和继母会不会惦记她的那些嫁妆，毕竟这些年，父亲依旧是挥霍无度的，慕容府还多了继母和妹妹跟父亲一块儿挥霍。他们三人又没有一个是善于经营的，坐吃山空的滋味一定是不好受的。

她若死了，又未曾留下子嗣，按照他们国朝的法规来说，只要慕容府去衙门递交诉状，这嫁妆是可以归还的。到时候，不知道婆婆那爱财的老太太看着到手的银子又长着‘脚’出了府，该是怎么个抓心挠肝的愤恨模样，只可惜，没机会亲眼见识了。

现在，在她知道了公孙泽有一个可谓‘财大气粗’的私库之后，她有了更好的主意，若她把这些嫁妆全部换成银子，打包带走……慕容府却在她死遁之后，拿着她的嫁妆单子上门讨要她的嫁妆，公孙府明明没有得到她一枚铜板的嫁妆，却要按照嫁妆单子补齐她的嫁妆，那样的情景应该更精彩一些才是。

反正，这公孙府上下都大约知道，她慕容瑶是在公孙府里贴补了不少自己的嫁妆银子的，便是卖了几块田地，甚至把田地都卖光了都是可能的。至于店铺，只因为她慕容瑶像父亲，是个不会经营的，还不停为公孙府大肆挥霍，所以亏空发卖了。这样的解释，很多人会在她‘死’后为她补上的吧。

计划很是美好，可……现在慕容瑶唯一担心的便是这店铺、田地的发卖时间了。这些店铺、田地的买卖，衙门里都是有留档的，这时间可是不好改的，若是有心人一查，知道都是周映雪进门前后发卖的，那她的‘死’或许就会被怀疑了吧。公孙泽或许不会在意，她那贪小吝啬的婆婆可就说不准了。

看上官飒大约翻了遍房契和地契之后，慕容瑶犹豫地开了口：“发卖这些铺子、田地想来并不难，只要价格公道些，甚至低叫一些，多的是人会买。我想让飒儿做的，是改一改这些铺子和田地发卖的时间，这日期最好落在是我进慕容家开始，一直到我知道周映雪的事情之前。飒儿觉得可行吗？”

其实时间就算都在近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他们也只会以为她不过是想不开，带着这巨额的银子一起葬身火海了，只因为无所出，只因为不想把这些银子便宜那个渣夫君和周映雪。她之所以想改时间，无非是想做的圆满一些。看，她慕容瑶为公孙府付出多少，自从嫁进来开始就不停卖嫁妆贴补公孙府。这样的传言，相信公孙将军一家都是会喜欢的吧。

上官飒犹豫了半响，点了点头：“这事就交给我吧。办成之后，这银子是送回来给你，还是也像前些日子一般，放在我这里？”

“自然是放在你那里的，反正以后，我也是要去寻你的。”慕容瑶想都没想，直接接口道。

“你就不怕我拿着你的全部银子，跑了？”上官飒挑挑眉头，脸上带着邪肆的笑容，缓缓问道。

“飒儿是怎样的人，我又岂会不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若是不信你，这事也不会交给你办的。”

一听这话，上官飒此刻就像是阳光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被主人安抚的猫咪，眯着眼睛，一副‘你知道就好’的傲娇模样，而后扔下一句‘算你有眼光’就转身离开了。

这边，周映雪和公孙泽的婚事已然近在眼前，那边，慕容瑶一直等着上官飒的消息。这日，门房通报说，姚大夫在府外求见，说是特别抽空来给慕容瑶看诊，要给夫人换一剂药方。

慕容瑶没想到上官飒的动作这样快，效率这样高，这么快便办妥了相关事宜。看着他递到手中的厚厚银票和相关的契结书，慕容瑶檀口微张，傻了一会儿，才问：“飒儿你，这么快就办妥了？这么多铺子和田地，你怎么能这么快就都卖出去？而且，这价格也卖得极好……”

上官飒扬起下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这还是那个中人动作慢呢，不然还能更快些的。”

慕容瑶又仔细翻阅了那些契结书：“还有这日期，你是怎么做到的？”按契结书显示，那些铺子和田地都是在这几年中陆续卖出去的。“你是托的何人，这样厉害？”

上官飒犹豫了一会儿，说：“是师父认识的人。你也知道，师父是个神医。还是专治那些个病症的，为不少达官显贵的内眷治过毛病。办这些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容瑶点点头，姚大夫的医术确实是没话说的。尤其他擅长治疗的那些病症，还是关于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的，自然更被人高看一些。现在嫁妆处理好了，银子也齐了。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待周映雪进门，慕容瑶就准备离开这个困了她五年的牢笼般的府邸了。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慕容瑶闭上了眼睛，以后，便是‘海宽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在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