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杖责

“皇上，敢问王公大臣的命是命，百姓的命是命，难道奴隶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她清澈婉转的话语响彻在沉寂的御书房内，皇上原本有些闲适的表情渐渐沉重，又听她道。

“人人平等才有国法可言，百姓们甘心守法才有法规可依，如果不人人平等，百姓们随便走在大街上，就有被人杀害的风险。”

说着，她用眼尾扫了站在旁边的顾谕一眼，随即说道：“权臣子弟就可以随便乱杀无辜，公然将国法视为无物，那还有哪个百姓会心甘情愿的守法？”

“那必国将不国——而制定国法的皇上又有何威严可言？”

宁晚舟掷地有声，一番话让原本就安静的御书房变得落针可闻。

旁边伺候的太监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殃及池鱼。

这样一番治国之策，实在是不应该出自一个闺阁小姐之口。

贴身伺候的老太监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陛下的神色，只见皇上的眼眸中闪现出光彩，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显然是没有发怒。

见此，老太监微微松了口气，就这么立在旁边看着下面的一幕。

顾谕被宁晚舟这一番话说得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

心里恼恨不已，这女人从何时起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舌灿莲花？

她所言的权臣子弟就可以滥杀无辜，不将国法放在眼里，就等同于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不就是在讽刺自己？

可顾谕哪敢承担这样的罪责，被扣上这样一顶大帽子，他恼怒开口。

“宁小姐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歪门邪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自立朝以来，人分三六九等，士农工商，而那羌奴，就是这世间最末等的人。”

“这种人同国家社稷，又有何用？死一个两个，又有何妨？宁小姐如此为那个羌奴出头抱不平，莫非是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言辞犀利狠辣，语调却很是轻浮，尤其是最后那两句，简直勾得人无限遐想。

宁晚舟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往自己和姜夜寒身上泼脏水，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扭头冷冷地觑了他一眼，启唇反击：“世子仗着老王爷的名义，在京城中为虎作伥惯了，这般说法倒确实是惹得您不快，是小女的不是。”

不曾想，宁晚舟直接将他父亲也提了上来。

抬头看皇上已经沉下的脸色，顾谕面色有些发僵，嘴唇动了动，想要让她住嘴。

就又听宁晚舟略带委屈的嗓音响彻在御书房内。

“而那杀人之人此刻还逍遥法外，那般手段狠厉，心思歹毒之人，简直让臣女胆寒。臣女一想到京城里还有这样阴险毒辣的人存在，就整宿整宿的不敢睡。”

“好不容易可以求到皇上面前来，所以略微着急了些，倒引得世子殿下不快了。”说着，又是微微拂了身，对顾谕行了一礼。

顾谕被气得心跳加速，身子都微微有些发抖了。

他想对皇帝解释，但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皇帝此时也不想听他解释了。

宁晚舟所说的人人平等之重要，否则国家社稷会动荡，给了皇帝很大的触动。

这样一番深刻的言论，居然会出自一个深闺小姐之口，就是几位当朝的首相都不一定能说出来。

皇上身子靠在扶手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椅背，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宁晚舟最后话落，皇上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之色，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丫头是在暗示自己赶快处置这个世子？

皇上带着笑意开口，毫不吝啬地赞道：“好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古人诚不欺我。”

“丞相大人倒是教养了一个好女儿，宁小姐胆识过人，不愧为女子中的典范！”

听见皇上这般夸赞，老太监心头动了动，默不作声继续听下去。

宁晚舟不曾想到居然会得到皇上如此称赞，心中虽讶异，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见她淡泊神情，皇帝更加欣赏，不住有些惋惜。

拥有如此精彩绝艳的天赋，居然是个女子。

若是身为男子，今后定然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他的视线这才移到已经白了脸色的顾谕身上。

皇帝瞬间收了笑，面容严肃，丝毫不见刚才对着宁晚舟时的温和模样。

“世子爷顾谕，身为皇室子弟，居然草菅人命，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送回王府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声音威严，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顾谕脸色顿时煞白。

在京城，皇帝就是权力的中心，他如果在皇宫的御书房中，被皇上亲口下旨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不出半时辰，就会传遍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府邸。

他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话！

想到这儿，他心下一慌，连忙跪下磕头求饶，“皇上！臣知错了！陛下饶命——”

求饶声不断，然而身后的老太监摆了摆手，顾谕很快就被宫中的侍卫拖了下去。

直到听不见顾谕的声音之后，皇上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宁晚舟身上。

缓声开口，声音轻柔，似乎是在打着商量：“至于那个小羌奴，朕让御药房拿一瓶最好的药给他，如何？”

倒真像是长辈，对着一个疼爱的晚辈开口一般。

老太监心中明月似的。

皇帝声音温和，宁晚舟倒是不曾料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出。

她跪下，磕头谢恩：“臣女代羌奴谢主隆恩。”

皇帝心情愉悦，笑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宁晚舟退下吧。

宁晚舟福身又是一礼，这才躬身退下。

……

王府中，顾谕在宫里被罚了二十大板，后背被打的青紫。

虽然平日里看着身形高大挺拔，玉树临风，不知是多少闺阁小姐的梦中情郎，但那都只是不经用的空架子罢了。

顾谕如今几乎直不起腰来，此刻正趴在床上，身后的小丫鬟正端着托盘，给他上药。

凉凉的药涂抹在火烧火燎的伤口上，顾谕疼的直抽冷气。

突然，感觉背上狠狠地一痛，他眉心狠狠一皱，冲着身后上药的丫鬟就骂道。

“不知轻重的东西！到底会不会上药！要是不会上药的话，现在就给我滚开换人来！”

身后的丫鬟被顾谕骂的脸色发白，手上动作更加轻缓，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

顾谕忍受着后背还有臀部的剧痛，努力压抑着心中的郁气。

可心中对宁晚舟还有那羌奴的恨意，已经深 入骨髓。

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让宁晚舟和那羌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