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上琵琶

闵霄珩跟随着闵雪苑急匆匆的小碎步，直到宫宴场地的门外才停了下来。

　　他甩了甩被闵雪苑拽皱的衣袖，拧眉问道：“雪苑，你打算如何？若你方才是在逞强，现下也不必硬撑，小叔会替你圆场。”

　　“哎呀，小叔。”闵雪苑气冲冲地跺了跺脚，抬头看他，“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我说要上台，那就是一定要上的，哪儿能出尔反尔。”

　　“好好好，雪苑不气，是小叔低估你了。”闵霄珩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蛋，柔声安抚。

　　“哼。”闵雪苑只生了三秒气，神情又立刻严肃起来，认真地问：“小叔，你是不是会飞啊？”

　　闵霄珩面色一僵，叹着气解释：“那不算飞，只是用内力支撑着掠地而行罢了。”

　　“无妨无妨。”闵雪苑不以为然，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悄声道：“到时候你就在那个房顶上，我会给你根绳子，你暗中牵引着我前行便可。”

　　闵霄珩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了，又问：“雪苑还需要别的吗？”

　　“不知小叔有没有乐人借我一用？”

　　“宫中自然是有的，我马上替你安排，挑一众最好的过来。”闵霄珩毫不犹豫地应答。

　　闵雪苑见他对自己有求必应，心里不禁一暖。陌生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人愿对她倾力相助，何其有幸。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还有多久了。

　　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杂乱情绪甩掉，走到附近的凉亭，借用了里面的纸笔，趴在石桌上认真书写起来。

　　等她写好后，闵霄珩命人找来的乐人也到了。

　　闵雪苑将自己写好的歌谱检查了遍，交到为首的乐人手里，心里暗自庆幸。

　　多亏了前世自己那个中过式妈妈的逼迫，她从小乐器舞蹈便都学过，只是因为心里抗拒，最终都没有坚持下来。

　　不过编首曲子、跳一支舞，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这次事发突然，便劳烦各位了，一会儿你们按照我这谱子演奏便可，事成之后，我、不，我小叔会重赏你们。”闵雪苑机灵地改了口，她一点都不想损失自己的银子，一两都舍不得。

　　闵霄珩无奈低笑，伸手点了下她的脑袋：“看你这财迷样儿。”

　　闵雪苑咧开嘴朝他笑了笑，又连忙引着乐人在固定位置站好。

　　她有些感激这当朝天子的品味了，竟在宫中修了条河，起点和终点各有一个凉亭。

　　河流贯穿宫宴现场，正好能将她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至于要表演什么，闵雪苑有些得意地笑了下，自然是她学生时代熟记的《琵琶行》。

　　“小叔，我准备好了，也请您就位。”闵雪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手臂却是高高举向了房顶。

　　闵霄珩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却仍是一脸纵容。

　　他足下一点，立刻身如飞絮地朝屋顶掠去，迎着月色清辉立好，衣袂飘飘，洒脱出尘。

　　闵雪苑看得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戴好面纱，接过乐人递过的琵琶，莲步轻移至河中小舟上。

　　水流轻浅，若无风力相助，小舟寸步难行，所以她腰间系了一条几近透明的蚕丝带子，由闵霄珩在屋顶上牵引着前行。

　　宫宴现场的人早已等得焦躁难安，忍不住议论起来。

　　“闵小姐不是说要去准备吗？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

　　“我看她就是心虚，所以临阵逃脱了，这会儿怕都到了家门口喽。”

　　这话一出，席间爆发出一阵笑声。

　　慕莲脸色缓和了不少，重新绽出一抹笑意。

　　不知谁带头喊了句：“你们快看！”

　　众人纷纷转头，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河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叶小舟，伴着悠扬的乐声缓缓漂来。

　　舟中女子一身粉色水袖长裙，轻纱遮面，怀抱琵琶仿若御风而来。

　　人群中静默了片刻，突然爆发起惊呼声。

　　很快他们便听见琵琶响起，嘈嘈如急雨，切切如私语，似在默默倾诉着什么。

　　闵雪苑弹了一段，便将琵琶递给一侧的乐人，轻轻拉了下腰间丝带，整个人霎时被一股可靠的力道带得飞离了船底。

　　她借着这阵力，于半空轻盈地旋了下身子，挥动长长的水袖翻飞起舞，姿态轻灵得仿若月上嫦娥。

　　闵霄珩似乎与她心有灵犀，一但察觉到她要借力，便会绕着丝带将她拉起，帮助她完成了许多常人难以完成的动作，飞旋，跳跃，仿佛身轻如燕。

　　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定格时，她正好踩着河上石桥落到岸边，清风扬起长发和裙摆，整个人飘逸得宛如九天仙女下凡。

　　席间众人看得彻底愣住，却因与她隔着一段距离，无人看得清这天仙般的美人究竟是谁。

　　闵雪苑抬头朝屋顶看了眼，明明隔了那么远，她也没指望闵霄珩能看见。

　　不想下一秒，这人就已经闪到了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目露赞赏之意。

　　然后用丝带引着她，走到宴席中央，开口道：“刚才那支舞，便是雪苑精心准备，献给诸位的。”

　　“原来这便是镇南侯府嫡女准备的才艺，实在妙极！”

　　“本以为闵小姐只是夸下海口，没想到竟真身怀如此绝技，实在叫在下刮目相看啊！”

　　“是啊，也不知京城哪个吃饱了撑的，传闵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可让我们误会了这个才女许久啊。”

　　闵雪苑站在闵霄珩身后，温顺地低着头，笑而不语。

　　闵霄珩一脸看自家孩子的骄傲，心情颇好地接了几句旁人的夸赞之辞。

　　慕莲看着这一幕，气得肝都要炸了，不顾形象地愤然离席，留下自以为做了件聪明事的莺儿在原地目瞪口呆。

　　宫宴接近尾声时，闵霄珩提议先带她回府。

　　折腾了这么半天，闵雪苑也是又累又困，但还记着不能让他发生意外，自己陪在身边正好不用提心吊胆，于是欣然答应。

　　脚步虚浮地被闵霄珩扶上马车后，她就将脑袋靠在窗上，昏昏欲睡。

　　闵霄珩见她被颠簸得难受，脸都皱成了包子，于是小心翼翼将她的脑袋转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闵雪苑睡梦中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

　　闵霄珩低头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的某处突然变得柔阮。

　　他轻摸了两下小丫头的发顶，和着叹息说了句：“对不起。”

　　停顿片刻后，又认真而坚定地说了句：“谢谢。”

       路还不到半程，马车外突然响起一阵破风声。

       闵霄珩倏然睁开双眼，眸光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