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无禁忌

母子三人匆匆跑出工商所，还没喘一口气，有人挡住去路，“大嫂，等等！”

面前这位，正是刚才骂她“不懂装懂”的医生。

杜雨燕警惕地问，“什么事？”

医生嘿嘿一笑，态度已经180度大反转，“你这救人的手法不错，从哪儿学来的？”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按时间算，那位叫海姆立克的米国大夫还没把这方法发明出来。

“一位老大夫的偏方，不过他老人家去世很久了。”杜雨燕敷衍着，抱着二宝要绕过这位。

医生呵呵一笑，冲杜雨燕比了个大拇哥，“看来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没那么夸张，乡下土法子。”杜雨燕丢下一句，“不管白猫黑猫，能逮到耗子的，都是好猫。”

这话也不知哪位伟人说的，杜雨燕借过来，嘲讽一下这二把刀的医生。

“有道理，大嫂看着就是有点本事。要不要到医务室喝杯水，我跟你请教请教？”这位应该没听出意思，还搁这儿好学不倦。

“下回吧！”杜雨燕不耐烦，只怕络腮胡下一刻就要追上来。

“你们别急着走啊！”有人在身后道。

听到这一声，杜雨燕心里顿时拔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工商所家属院一间屋里，三碗刚煮好的红糖水包蛋，被端到娘儿仨面前，“雨燕妹子，你是我家朝阳的救命恩人，按老礼，该让他给你磕头的。”

“车大嫂，咱们不讲究这些，也是我和孩子有缘。”杜雨燕忙起身客套。

她也是被带进车家，才知道络腮胡是工商所专管投机倒把的市场检查科长。

到底是镇上的干部，住房条件比乡下好多了。虽然是平房，可墙刷得雪白，水泥地也锃光瓦亮，有五斗橱和四方桌，窗下还放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这一看就是七零年代的小康之家。

两个孩子也在满屋瞅，最让他们好奇的，是墙上工农兵宣传挂历，在青山村，连大队长家都没有这么好看的画。

“还是你们乡下土法子管用，卫生院来的医生给孩子检查，说再晚一步，就要出大事。”车大嫂打心里感激杜雨燕，“医务室老赵也说，得空请你给他们上课。”

好吧，就当是乡下土法子。

“你叫大宝，你弟二宝，你俩名儿还真省事！”朝阳硬是要和大宝挤到一张条凳上。

刚才差点进鬼门关的小家伙，这会儿又活蹦乱跳了。

“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仨，好好处着！”车大嫂叮嘱儿子。

朝阳眨眨眼睛，“妈，我也要吃红糖水包蛋。”

“就知道吃，没你的份儿！”车大嫂训了一句，转头又对杜雨燕道：“雨燕妹子，带着孩子们先垫一点，中午留家吃饭！”

看着面前的红糖水包蛋，大宝和二宝口水早留不住了。

大清早过来，孩子们一口水都没喝上，哪经得住这么香的味儿。

等杜雨燕谢过人家，又点了点头，两个孩子眼睛都一亮。

注意到朝阳在旁边直勾勾瞅着，正要喂二宝的杜雨燕朝着他招招手，“来吧，这不还有一碗吗？”

这孩子其实家教不错，没有吃上也不去抢别人的。

“雨燕妹子你自己吃，别管他！”车大嫂赶紧从厨房跑出来。

“什么时候都是孩子要紧，咱们当娘的，可不一心为了他们？”

车大嫂不由点头，杜雨燕这话，说到了她心里。

“妈，你吃我的！”大宝懂事地将自己的碗挪到杜雨燕面前。

杜雨燕摸摸孩子的头，“要一点不剩地吃完，不能辜负长辈的心意。”

厨房里，车大嫂看着正手脚利落帮她摘菜的杜雨燕，“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吧？”

“这是命，苦是苦了点，可眼前有孩子，心里总归有希望。把孩子们养大，我可不就有了依靠。我也不怕丢脸，我婆婆为了一点抚恤金，恨不得吃了我们娘儿仨。”

车大嫂同情，“那位心可够硬的！”

能让两个女人说到一块的，除了孩子就是自家不讲理的婆婆，此刻车大嫂又宽慰杜雨燕，“你呢，先咬牙忍住，我瞧你这俩孩子又聪明又懂事，你福气在后头！”

杜雨燕叹气，“那么长日子，这点钱哪儿够用。要不我也不会犯这糊涂，给车科长添了麻烦。”

她特意跑进厨房，还不是希望人家高抬贵手。

杜雨燕要求不高，投机倒把这事别给捅到村里，她也就知足了。

“朝阳，让你妈出来一下！”车科长声音从屋外传进来。

“什么麻烦，你放宽心！”车大嫂轻拍杜雨燕的肩膀，走了出去。

杜雨燕觉出了希望，手里忙着活，耳朵却竖起来，细听外面动静。

“大宝，大青山真有老虎吗？”将一碗荷包蛋囫囵吞枣下去的朝阳用袖子一抹嘴，兴致勃勃地打听。

到底岁数差不多，这一会工夫，两个孩子冰释前嫌，真做了兄弟。

“不止呢，还有狮子、狗熊、免子、野猪，你哪天到我家来，我带你上山。”大宝把他能想到的活物都说了一遍。

朝阳眼睛亮得不行，“咱们说好了，回头我找你玩儿，你爸会打猎吗？”

“我爸死了。”大宝随口回了句。

“啊？为啥？”

“好像是哪儿发大水，他掉进去了！”

“你不伤心？我爸要是死了，我一定会哭！”小孩子说话，也是百无禁忌。

大宝想了一会，“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

杜雨燕手不由顿了顿。那个叫黎潇的男人，在孩子们的心里，并没有占据父亲该有的位置。

那死了的两口子也不知道怎么为人父母的。

“这样吧，回头把我爸带上，让他领咱们打猎。”朝阳马上想到了备胎。

“成啊，你要过来，让我妈做蛋炒饭给你吃，好香的！”大宝给二宝喂着红糖水，还不忘吹个牛。

“怎么个香法？” 朝阳肚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孩子们正说得热闹，屋外的车大嫂突然嚷起来，“一天到晚就是原则，你让我怎么跟人交代？”

听到这句，杜雨燕心里一沉。

难道这关就是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