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是太奶来了！”大宝撒腿跑了出去。

院门外的板车上，一位身上盖了床破棉絮的老太太一看到杜雨燕，便止不住呜咽。

“奶奶！”杜雨燕张了张嘴。

明明应该是陌生人，可看着那双苍老浑浊的眸子，杜雨燕心口却疼得厉害。

来的正是杜雨燕的祖母杜老太，拉板车的是杜雨燕她爸杜满堂，嗯……算是亲爸吧！

“敲了半天，才过来开门，这刚分家，就长架子了！”一个跟在板车后面的女人撇着嘴道。

看都懒得看她那后妈李秀兰，杜雨燕从车上扶起杜老太，“奶奶，这么晚还过来？”

“方才你屋门关着，我们到你婆家坐了会儿。”杜老太回道。

李春花……

杜雨燕冲着院门瞟了一眼。

“妈……”大宝扯了扯杜雨燕的衣摆。

杜雨燕冷不丁反应过来，有人在屋里睡着觉呢！

“这也没地儿坐呀，有什么事，要不还到我婆家去？”杜雨燕打着马虎眼，朝着大宝递去眼色。

有个懂事贴心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大宝立刻跑进了屋，等到出来，眼睛睁得老大。

杜雨燕悄悄挪到门边，往里一看。

床上只剩二宝了。

黎潇闷不吱声地跑了？

跑了也好！

杜雨燕亲自扶着杜老太进了屋，让她躺到床上。

“真不会过日子，不年不节，都吃上鸡了。”李秀兰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东跑西蹿，此刻从厨房转出来，嘴周有一圈可疑的油腻，朝着刚出来的杜雨燕丢了记白眼。

出于发自心底的厌恶，杜雨燕径直走到厨房那头，用力把门一闩。

李秀兰嗤了一声，踢了踢蹲在板车边上抽旱烟的丈夫杜满堂。

杜满堂磕磕旱烟袋，站了起来，“你男人出事，你奶怕你想不开，一定要过来看看。”

“燕儿，你还好吧？”屋里的人问道。

杜雨燕走到屋门口，“奶，都过去了，有什么好不好的。”

“能不好吗？钱到手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李秀兰酸溜溜接上一句。

“不说了！”杜满堂忙冲着老婆摇头。

李秀兰的阴阳怪气，杜雨燕早就习惯了。

李秀兰进门那年，杜雨燕亲娘才死了几个月，她还是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奶娃。

那还是六十年代，家家都穷得很，杜满堂死了老婆还能再娶，简直感恩戴德，把带着儿子嫁进来的李秀兰捧上了天。

有人上天，也有人被狠狠摔在地上。

杜雨燕这前房女儿在李秀兰跟前自然得不着好，动辄挨骂，有时候火起来，李秀兰抄着东西，就能往她头上砸。

杜满堂还真是个好爹，一心一意把李秀兰带来的儿子视如己出，对自己亲生的女儿，只能用“呵呵”两字形容。

唯一庆幸的是，杜雨燕有个护着她，把她当成心肝肉的奶奶。

不过爹不疼、娘不爱，还要忍受家庭暴力，终究造成了杜雨燕敏感又软弱的性格。

“我奶的病看过没有？”杜雨燕忽地想了起来。

杜满堂讪讪，“我跟你娘商量了，过两天就带她去。”

过两天？

杜雨燕脸不由一沉。

大半月前，李秀英让人带话，说是杜老太病倒了，急着见孙女。

杜雨燕不敢耽搁，带着孩子跑过去，在杜家屋后的旧窝棚里，看到了被扔在那儿的杜老太。

要见杜雨燕的，其实是李秀兰，开口就在那儿哭穷，巴拉巴拉说半天，中心思想就是没钱给老太太治病。

杜雨燕怎么可能坐视不管，硬是把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十来块钱都掏了，催着杜满堂带老太太去镇卫生院瞧病。

“人长了岁数就这样，不是什么大事！”杜老太在屋里说了句。

李秀兰哼了一声，“娘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没钱，我们当儿子媳妇的能不带你去看病。”

杜雨燕朝屋里看了看，一转头，视线和李秀兰对个正着。

李秀兰翻了个白眼，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杜满堂。

杜满堂立马开了口，“你婆婆昨儿到家来，说是你们两个为了抚恤金的事，闹得不太高兴，请我过来说和说和。”

果然是李春花搬的救兵。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婆婆，只要你不改嫁，就是黎家人，非要闹得六亲不认，你脸上有什么光？不怕带累你爹啊？”李秀兰大声质问起来。

“说正题！”杜雨燕靠到屋门边，冲着趴在那儿偷听的大宝摇摇头。

“呲溜”一下，大宝躲了回去。

杜雨燕冷不丁蹦出这三个字，倒把杜满堂弄愣住。

李秀兰又去踢杜满堂，“我就说了，你是她爹，说什么不好使？”

杜雨燕在心里冷笑。

李秀英和李春花沾着亲，不用猜都知道，后面会说什么。

杜满堂张嘴之前，先瞟了一眼李秀兰，这才道：“我同你妈商量过，到底是你婆婆，不能亏待了她，多少给一点。”

“您给个数？”杜雨燕看向院门。

有影子在那儿晃了半天。

李秀兰咳了一声，杜满堂才敢继续，“人家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说没就没了，也是个可怜人，不成你就给个四百，算是替你男人尽个孝心，你娘跟你婆婆都商量过了，多了她也不要。”

“听着好像不多。”

没想到杜雨燕应承得这么快，杜满堂眼睛亮了，同李秀兰对视一眼，后面的话，便有些迫不及待：“你娘昨儿还在说呢，咱家闺女有情有义，那头是婆家，咱们这一头是娘家，你手头如今宽松，给你奶奶一点，咱们去县里给她治病？”

“不能要这钱，燕儿如今守了寡，还带俩孩子，没男人撑着家，日子不知得多苦，你怎么忍心打她的主意？”杜老太在里头急到叫出来。

“娘，咱们再商量事儿，你啰嗦什么？”李秀兰一句话，就把老太太给怼了回来。

杜雨燕抬眼看看面前二位，就那点钱，把牛鬼蛇神都勾出来了。

“爹要多少？”

杜满堂期盼地伸出四个手指。

杜雨燕眼神一闪，索性亮起嗓门，“五百哪够啊，七百块怎么样，到底是我娘家人，亏了谁，也不能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