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差地别

杨婶眼疾手快，胳膊一挡李春花，“治保主任马上过来，你信不信，敢伸爪子碰这钱，立马把你倒吊着游街！”

“她可不就是个见钱眼开的，游街准没错！”李秀兰在边上起哄架秧子。

李春花转头啐了李秀兰一口，两人转头又干上了。

两个女人翻来覆去都是些车轱辘话，大家伙也闹得烦了。

又是杨婶开了口，“我说李春花，这都几时了，再闹下去，你家那宝贝儿子搁家饿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

谁不知道，李家两个儿子从小天差地别。大的那个十来岁出门讨活，挣到钱就寄回来，养活着一大家；小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流子，二十来岁的人，不肯吃辛苦饭，全靠他娘拿他哥的钱养着，好吃懒做到饭都要喂嘴边，还染了偷鸡摸狗的毛病。

“笑什么笑！”李春花最恨别人瞧不起自己小儿子。

“该走了！”洪兴挥了挥手。这几年已经不兴批斗，不然他真想给李春花这地主女儿挂上牌子，拉到人民群众面前受受教育，这气焰也太嚣张。

瞅见洪兴的脸拉得老长，李春花也知道再讨不着便宜，悻悻地跑了出去。

李秀兰不是李春花，她也不是西河村的人，自然不怕洪兴，这会儿一分钱竹杠都没捞着，怎么肯罢休，“既然大队长在，那我就说说，这年头谁家日子不苦，可不都为了老的小的。我们今天来，就想着我家老太太把孙女从小拉拔大，如今病成这个样子，让她尽份孝心，到底错哪儿了？”

这话冠冕堂皇，就连洪兴都没话驳回去。

“不能这么说。我孙女早嫁了人，有自个儿的家，轮不着我跟她要钱。”杜老太赶紧道。

“谁让你打岔！”李秀兰火直冲到脑门，指着杜老太吼了一嗓子。

杜老太吓得抖了抖，再不敢说话。

这一幕，杜雨燕看在了眼里。

果然人善被人欺。

“燕儿，咱们好好说。”杜满堂被李秀兰蹩了一下，厚着脸皮道：“要不，给个几十、一百的？”

还不死心？

杜雨燕瞧着她爹，貌似随意地问道：“上回我奶病倒，我给了爹八块七毛三，让你赶紧带我奶到镇上。既然你们没去，你跟我说说，那钱花哪儿了？”

“你管得着？”李秀兰赶紧抢过话，又冲着杜满堂递了个眼色。

“我给的钱，怎么就不能问？”

杜满堂一脸讪讪，“你嫂子快要生了，总得先顾着她肚里那小的。”

“这是顾小不顾老？”

杜雨燕怒火压不住了，“爹，我不说李秀兰那一堆儿孙，跟您沾不上半点血亲。就说奶生你、养你，这辈子为你受苦受累，还吃不饱，穿不暖。临老干不了活，不给瞧病就算了，直接把人扔进窝棚。不是我以下犯上，这是亲儿子能做出来的事吗？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地主老财那一套？”

吃瓜群众的火都被拱起来，有人更朝着杜满堂指指点点。

“我奶是你亲妈，乌鸦还知道反哺，咱们总得讲个做人的道义吧！”杜雨燕冲着杜满堂吼道。

深藏在心底的怨恨，杜雨燕要替那个死去的女人发泄出来。

“燕儿，别说了！”杜老太扯住杜雨燕袖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还真长本事了，敢泼爹妈脏水！”李秀兰恼羞成怒，便要推杜雨燕。

杨婶一把扯住李秀兰，“敢对咱们村的人动手，你是不想回去了！”

她是妇女主任，这村里哪家的事，不摸得一清二楚？

杨婶从没跟人说过，这丫头嫁过来那年，差点跳河寻了死，还是她正好路过，硬把杜雨燕拉了上来。

杜雨燕是被她这狠毒后妈掐着脖子嫁到青山村的，李春花跟她堂妹一路货色，根本不拿儿媳妇当人，这好像中间还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将人逼上绝路。

后头杨婶劝了几句，杜雨燕也认了命，哭着求杨婶，别把她寻死的事说出去，又抹着眼泪回了杜家。

这丫头当初有多可怜，杨婶这会儿就希望她多刚硬。

“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李秀兰，你做那些缺德事，我到西河村治保队一告一个准。我奶凭什么侍候你这懒婆娘。侍候就算了，还要受你的虐待。我亲眼见过，有一回你没病没灾在床上躺尸，还嫌我奶饭端得慢，扯得她胳膊脱臼！”

“这么心狠手辣，就该送治保队！”

“我婆娘敢对我妈这么毒，老子捶死她！”

“今天老子正好手痒！”

有几个村民吼起来。

“你们合伙欺负人！”李秀兰向来强势，可这会儿犯了众怒，硬撑着怼了一句，赶紧躲到杜满堂身后。

杨婶在旁边给气笑了，“当儿子的不养自家老人，反倒给别人养儿子，不嫌丢人现眼！”

这话自然是在嘲笑杜满堂。

李秀兰斜了杨婶一眼，不敢得罪青山村的人，火力只管对准杜雨燕，“杜雨燕，老太太打小把你带大，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人就该你来养……我们不管了！”

说话间，李秀兰扯过杜满堂，竟转身要走。

“满堂啊，我跟你们一块儿，只要给我一口粥就成，我死也得死在自个儿家呀！”杜老太顿时慌了，急着要追上去，却被杨婶架住。

就连大宝也抱住杜老太的腿，“太奶，不走了！”

“老太太，回头咱们到公社去告你儿子跟媳妇，不孝敬父母的畜牲，天打雷劈！”杨婶眼里揉不得沙子。

杜老太又被吓到，抓住杨婶的手，“这是家里的事儿，别让燕儿他爹丢了脸面。”

吃瓜群众个个义愤填膺，“不能让这两口子走，连自己亲妈都不要，猪狗不如的东西！”

“燕儿，你赶紧出去，你爹是个老实头，他没坏心的！”杜老太被吓坏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孙女身上。

杜雨燕走到外头时，那两口子被几个壮小伙团团围住，杜满堂一脸丧气地蹲在地上，李秀兰叉着腰，一脸不服输。

“让他们走吧！”杜雨燕走到屋外，“我奶留下了，以后她就跟我过！”

众人正群情激愤，听到这一句，全都看向杜雨燕。

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口粮是队里发的，一个萝卜一个坑。

杜雨燕刚死了男人，还带着两个娃，能撑住门户都不容易。这下三个人口粮四个人分，可不是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