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隐瞒

沈芊芊有点怕。如果以后他轻松自如地对她说再见，她会不会不再习惯一个人的冰冻饺子，和堪称毛糙的生活。

第二天那个北京小朋友还是没能回去。事实上是他坐在地上求爸爸晚点走，李全才“好不容易”答应下。大人们带着孩子们去森林里捉迷藏，泡温泉。傍晚的时候所有人围在夕阳河边的长桌喝酒聊天，互相爆料。沈芊芊发现其实他们的往日和自己的有些相似。虽是不同的城市长大，但少年的岁月，懵懂无知，自然的无畏，其实都是一样的。

杰克和太太感情很好，两人一直靠在一起，听见对方的青涩恋情时偶尔佯装恼怒，仍像新婚。一双儿女在一旁追逐嬉戏，令人生羡。

沈芊芊有时转过头去看见他们，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星期天深夜顾修止送她到楼下。

沈芊芊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迷糊着爬下车。

“上楼早点睡吧，明天要上班。”他说。

沈芊芊点点头。

“你开车小心。”说罢便要上楼。

“芊芊，”他叫住她，却迟迟没有说话。

很少见他犹豫，她眯着眼睛微笑道：“谢谢你。”

顾修止绕过车前，走近，在路灯下低头看进她的眼睛。

沈芊芊想被定住一般，她不知道那双眼睛里是否依旧是她的睡梦，那么黑，但是闪着浮碎光影，像黑夜的河水一样潺潺流动。

“那么，”他顿了顿，“现在你可以接受我了吗？”

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漫长而耐心的交往会是他的追求。她缓慢地眨眼，像是思考，又像是迷蒙。

可她不知道自己睁着乌黑双眼的样子，带着刚睡醒的憨态，唇色晶莹诱人。

他轻轻笑起来，薄唇形成一个性感的弧度。

她没注意的时候，他慢慢凑近她。

沈芊芊现在是确确实实醒了，被他用夜色浸润的凉凉唇瓣吻住的时候。她闭上眼，想着眼前缓缓展开一丛薄荷叶子，被月光洗的更凉，像一阵风，滑进她干涸的心里。

他耐心而细致，像是呵护新成的珍珠一般，轻轻含着，用唇舌描摹。她的嘴唇温软美好，他竟一时舍不得离开。

沈芊芊不记得自己最后有没有回答他，只知道他已经用一个吻就已经决定。

就这样吧，她想到。既然不排斥，那就在一起吧。

        杭州的冬天总是比北方难熬，可是沈芊芊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一个地道的南方人会比顾修止还怕冷。

沈芊芊坐进副驾驶座，拍了拍手臂上的雪花。

“读大学的时候还不觉得北京比这好，可现在特别怀念暖气了。”

顾修止闻言看她一眼，像是怜悯某种动物。

“那就跟我回北京吧。”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沈芊芊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过了一会才笑着说：“算了吧，我才不去呼吸不明颜色的空气。”

顾修止勾起嘴角笑了笑，利落地打方向盘。“想去哪吃？”

“去吃……湘菜吧，暖暖胃。”

餐厅里人头攒动，沈芊芊一进门就看到好多人站在门口拿着号。她拉住顾修止的衣袖：“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顾修止没回答，反手握住她的五指，领她挤过人群。

大堂领班模样的女人看到他们倒是热情非常，远远迎上来。

“顾先生好久没来了啊，还是老位置可以吗？”

“当然，麻烦了。”

服务生小哥带两人走过弯弯曲曲的过道，在最里面的几扇门前停下，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原来最里面的包厢都是空着的，像是专门为两人而留。

“以前做sales的时候难免有口味挑剔的客户，”顾修止为她拉开椅子，“所以好几家餐厅都有专门的包厢。”

还真是无视群众需求，沈芊芊腹诽。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一边给她递茶。

“嗯……还不错，”沈芊芊顿了顿，“就是早上的时候，设计部的一个职员需要paternityleave（男性产假）回家陪老婆。他们上级不准假，于是到我们这儿来呗。我们主管不愿意和他们部门有直面冲突……”

她停下喝茶。

“怎么不说了？”

“反正已经解决了。你……有什么事么？”

“是家里的事。”

“哦……那，严重吗？”

他看着她，露出一丝微笑，她微微有些不自在。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如果你肯帮我的话，就不严重。”

她没懂，还是说：“我做得到的话会帮忙的。”

“你做得到。”

顾修止夹给她一块雪白的嫩豆腐：“先吃吧，晚点再说。”

那个话题到最后他都没提起。

直到第二周沈芊芊被李瑶问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近一周没有看见他了。

那时李瑶正奇怪她为什么下班越来越晚，顺口问道：“你最近不去约会吗？”

沈芊芊正在打字，头也没抬：“他有事。”

“他是做什么的啊？你藏得那么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是真的不清楚，本来不算一个领域的人，两人一起时他又从不开口说工作，甚至连公事电话都很少接。

“你小心了，看得这么松，别被其他人给抢了。”

沈芊芊笑笑，好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哎呀，你别打了，快快，晚上跟我去吃。”

两人坐在精心装饰过的餐厅里等待上菜，李瑶正和出差的男友打电话，沈芊芊掏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没有未接来电和信息。

对面的女人发出一阵让她鸡皮倒立的笑声。沈芊芊见她无意放下电话，便随手编了个短信。

「吃饭了吗？」

不到一分钟，他回了电话过来。

“怎么，一个人？”

“不是，和同事一起。”

“我正在吃饭。”

她看下表。

“这么早，有客户？”

“算是吧。”

“那你忙。我要吃了。”

“好。”

服务生端上来两只大大的盘子，她接过的时候抬头道谢，不知怎么的目光就顺着那服务生的肩膀滑倒后面去。

不远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男人，白色衬衫衬得浅蓝西装格外惹人注目，闲闲靠在椅背上的姿势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那个男人分明就是顾修止，而他对面那个“客户”——两只闪得反射夕阳的耳环和几乎袒露背部的金色单肩包臀裙——她实在不认为见客户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