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虚鱼城（三）

屠宣赐带着双子少年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赤纹云酿雪死死盯着屠宣赐的背影。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他只能被迫追逐屠宣赐。

心中的恶意不断翻涌，有声音在耳边呢喃：“几曾何时，你也是这样的人，可是现在你只能龟缩在怀生剑里，看着他越走越远，而你在原地踏步。”

“你为了人界太平，献祭肉身，被世人遗忘摒弃，哪怕说出你的身份，他们也照样会遗忘，除了屠宣赐会记得你之外，谁还会记得你？哦，还有一个人，那个魔界城主。”

声音恶劣的带了些笑意：“真是可笑，世上两个记得你的人，其中居然有一个是魔界人。屠宣赐今世走的路跟前世一般无二，你舍得让他再去死？”

云酿雪眼神变得幽深，身躯进一步被赤色繁复纹路覆盖，衣裳月白色的部分大幅度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红黑色。

叶千里不着痕迹的多看几眼云酿雪，他总觉得云酿雪不对劲，云酿雪身上那浓厚粘稠的恶意和阴冷疯狂的气息时不时就冒出来，比他还要像个魔界人。

卧槽！怎么看过来了！

叶千里眼神立马变得无神迷离起来，“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瞎了！？”

周身倏然涌出黑雾，可视度极低，并且隐隐对他们有束缚之力，又不像是护城大阵那般绝对的力量，除了方向感尽失、不能御剑飞行之外等空间缩地法术外，其他的术法都能使出来，不过他是魔，黑雾对他起不了作用。

难怪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一个御剑的。

叶千里伸出手，在油灯照不到的地方晃了晃，立马感觉到黑雾中一股巨大的吸力，他连忙把油灯递到另一只手上，吸力如见了洪水猛兽般倏然消失。

叶千里：“？”啥玩意啊。

难怪那个女尸邀宴的时候给的时间这么宽裕，看来她是算好了路上有重重阻碍，叶千里一边往念一方向靠，一边想着该怎样离云酿雪远点。

念一见叶千里整个人都要贴过来了，他好脾气道：“叶道友，你踩到小僧的鞋子了。”

叶千里连忙挪开脚，又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感觉云酿雪很奇怪？”

念一转动佛珠的手一顿，他缓缓摊开掌心，一颗舍利子佛珠红光大盛，下一秒他又重新握住那颗佛珠，将红光遮掩。

叶千里脸色巨变，只有魔气才会让舍利子佛珠呈红光，他有城主印护身，根本不会被察觉，一个恐怖的结果浮现在心头：云酿雪堕魔了！

那个神魂千年不死不灭，以身躯献祭填补人魔两界裂缝的镇诛神君云酿雪，他居然堕！魔！了！

这要是给外面那些人知道了，这不得翻天？

念一又将那枚佛珠展现出来，现在那枚佛珠倒是安静的很，褐色金边经纹，丝毫看不出半点会发光的样子。

叶千里：“？”不，不亮了？

他一脸‘这个佛珠是不是坏了’的表情看念一。

念一收起佛珠：“此事还是小僧第一次见。”

“前辈，你们在说什么呢？”

王凤遥的头从黑雾中探出来，手里挑着一根红线，“屠前辈说他先行一步，让我先来跟你们会合。”

云酿雪的无名指根部缠绕着一根发光的红线，是屠宣赐亲手给他绑的，那时候他险些入魔，不得已与屠宣赐结契成为剑灵，他三番五次想要逃离，屠宣赐就追。

最后屠宣赐炼了个叫‘羁绊’的东西，状似红线，不受距离限制，平时会隐匿，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显现出来。

泾阳河僵尸案他能那么快到，就是因为这根红线引路。

……

气派恢宏的高楼阔府张灯结彩，满城的黑雾，唯独以这座府邸为中心的方圆半里干干净净，连风都没有。

两座大石狮子胸前被挂了红色大花绸缎，里面鬼影匆匆，没有一个活人。

烛火照耀红绸，乍一看像是着火了似的红光漫天。

双生子少年疑惑，“我记得主人就在里面，可我们感应不到主人的气息了。”

屠宣赐本以为这座府邸会邪气冲天，不想这座府邸从内到外给他得感觉却很平静。

“咳咳……别管我了！你们快走！”

“说什么丧气话！”

“你们两个别说了，赶紧跑，我的御鬼术控不了女鬼多长时间！”

“就这一盏油灯撑不了多久，我身受重伤，你们带着我，何时才能到赴宴之地！若我命中注定活不过十八，那我也认了。”

说话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屠宣赐想到在海中月城遇僵尸时，他曾救下过的那个少年，那个前世痴缠云酿雪，已经病态的花之了。

听那三个人就差没说出“要死一起死”的话了，屠宣赐另唤了一把剑，是怀生剑的伴生剑轻轻往三人方向一挥，强硬的剑气冷冽刺骨，扫出一条宽阔干净的道路。

花之了原本沉浮的意识被冰寒冻的一哆嗦，费力睁开眼，看到了光亮处的屠宣赐：“屠前辈……”

抱着琵琶的少年眼眶红红的转头看去，苍白阴郁的少年也停止了拉扯。

屠宣赐向他们走去：“第一次用葬生剑，力度没控制好。”

三人视线一下子落在屠宣赐手中的葬生剑上，葬生剑与他们所见到的所有剑都不一样，它材质似玉又像冰，整把剑浑然一体，看不出一点被打炼过的痕迹。

屠宣赐看了一眼花之了的伤势，很重，女鬼一爪子就把他的腹部掏了个大洞，能撑到这个时候都已经算他命大了。

其他两个人身上也不多承让，只比花之了能多喘一口气，琵琶少年怀里的琵琶整个都断了。

他拿出三颗九仙丹，给三个人服下后，丹药入口即化，几乎是同时开始起作用，花之了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苍白阴郁少年眼神复杂，九仙丹只比神阳丹低一阶，就算是他宗门，拿出一颗九仙丹救人也要谨慎再谨慎，他想到那次偶遇唐惊冬时，她说过的话：

“我大师兄什么都会，不过他最厉害的是用剑，等你见到我大师兄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才了。”

屠宣赐道：“葬生驱散不了雾气多久，还是快进去吧。”

没等他们进府，叶千里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我说阿赐，你这是成捡孩子大户了？柳怀碧都没你能捡！”

虚鱼城城主莫相之，副城主秦容、柳怀碧，皆是屠宣赐的至交好友。

叶千里走出黑雾，招摇的晃动着折扇，不经意瞥到了王府里面的景象，看一眼，好怪，再看一眼，更怪了。

王凤遥新心念一动，问道：“柳怀碧？可是以一己之力护下整座虚鱼城的那位？”

叶千里笑：“就是她，小子不错嘛，大概没人跟你们这些小朋友说关于她的事了。”

多年前正道第一人沈淮山突然入魔，屠了不渡界满城的人，妄想血祭打开裂缝进入魔界，失败后他几欲疯魔，裂缝结界封印依旧牢固，可不知为何后来他莫名失踪了。

再出现时，他身边多了一位病入膏肓的女子，医修圣地虚鱼城享誉天下，沈淮山也不例外想来求医，被虚鱼城拒之门外。

能被虚鱼城拒绝的人不多，每一个都是能上邪魔外道唾骂史的，古往今来就那么几页人，有了虚鱼城带头硬杠沈淮山，其他医者圣手也纷纷婉拒。

沈淮山召唤鬼兵骨将，重重围困，像疯了一样的攻击虚鱼城，就在护城大阵快要碎的时候，柳怀碧外出归来。

她与沈淮山鏖战七天六夜，方才将沈淮山逼退。

其实那场护城之战，屠宣赐也在场。

不仅他在，云酿雪和叶千里也在。

赤纹云酿雪先一步踏入王府大门，另外半只脚还露在外面，府内鬼影全都定格在原地，头猛然转向他，目光怨毒。

同时几个院落也陆陆续续响起了喜事的乐声。

王凤遥和唐临生被吓得小脸一白，他们不怕僵尸，怕鬼。

屠宣赐沉吟了一秒，随即整个人都进入了王府，鬼影们又立即向他看去，不同于云酿雪的是，这一次鬼影们是可以动的。

并且行动非常迅速，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保护…”

“祭品！不想死…好疼……”

云酿雪想把屠宣赐拉出来，在触碰到他的时候，手中一空，他瞳孔一缩，“阿璟！”话罢他也进去了。

屠宣赐刚想动用术法，手臂那如蜘蛛网般的伤口就在往上蔓延，随之而来的还身体上的一阵剧痛，宛若五脏六腑移位般。

他强行咽下嘴里的腥甜，鬼影好灭，他能感觉到，每灭一个鬼影，伤口处的尸毒就会更重。

鬼影快要将屠宣赐淹没，云酿雪却无能为力，他的力量在刚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一并被镇压了，他身子沉重的连手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