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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诗经原始》——还《诗经》以文学真面目

五、《诗经原始》——还《诗经》以文学真面目

书名:唯美古韵:《诗经》读解作者名:苍 梧本章字数:7332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21

  方玉润(1811—1883),字友石,亦作幼石、黝石,自号鸿濛子,清代著名学者。《诗经原始》是其研究《诗经》的著作,该书对《诗经》三百零五首诗歌进行逐一分析,对汉唐以来的名家大儒的《诗经》评说进行点评,点评时常常敢于突破先儒之见,敢于批判汉代以来形成的观点,多角度解读《诗经》的艺术特色,还《诗经》以文学真面目,在《诗经》学史上占有重要地 位。

  (一)“原诗人之始意”——《诗经原始》的写作目的

  《诗经原始》是方玉润晚年的作品。他在该书的序言中就指出,前儒说《诗》既有门户纷争,又因循守旧,并且存在诗旨混乱的现象。方玉润的意见是有道理的。自汉代以来,《诗经》被尊为儒家经典之后,说《诗》人总是离不开《诗经》的政教论,总是由政教出发来阐释诗歌主旨,由此带来了众多穿凿附会的说法。方玉润通过阅读众多的《诗经》解读之作,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决定创作《诗经原始》来寻求诗作的真正意思:

  最后得姚氏际恒《通论》一书读之,亦既繁征远引,辩论于《序》《传》二者之间,颇有领悟,十得二三矣。而剖抉未精,立论未允,识微力浅,义少辨多,亦不足以针肓而起废。乃不揣固陋,反覆涵泳,参论其间,务求得古作诗本意而止,不顾《序》,不顾《传》,唯其是者从而非者正,名之曰《原始》,盖欲原诗人始意也。

  《通论》是清代学者姚际恒的《诗经通论》,该书以疑古的态度来探求《诗经》的主旨,并以文学的眼光来理解《诗经》,是清初疑古派《诗经》学的代表之作。方玉润曾经通读此书,认为姚际恒在突破《毛诗序》和朱熹的《诗集传》方面有其独特之处,但是仍然有不足之处。为了探求《诗经》本意,方玉润只好重新写作。他在解释《诗经》时,既不拘泥于《毛诗序》,也不拘泥于姚际恒的《诗经通论》,而是从《诗经》这部古书的文字出发,撷取先贤的独到见解,摒弃其陈腐之见,通过反复“涵泳”,希望读取远古诗人作诗的原始本意,摆脱先儒们的穿凿附会之说。

  (二)《诗经原始》的解读体系

  为了达到“原诗人始意”的目的,方玉润从多个角度入手建立了《诗经》的解读体系。

  1.对《毛诗序》《诗集传》《诗经通论》的批判。

  根据前文的介绍,我们知道在方玉润之前,《诗经》解读有几个发展节点。一是《毛诗序》建立起来的诗教传统,《毛传》《郑笺》《孔疏》都是依《毛诗序》说诗。二是以朱熹《诗集传》为代表的反对《诗序》的《诗经》解读传统。三是方玉润在《诗经原始》序言中提到的姚际恒的《诗经通论》,该书既反对《诗序》,也反对朱熹的《诗集传》。方玉润没有依从这三个解读传统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另辟蹊径,并对三者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批判。

  方玉润认为《大序》纯驳参半,《小序》纯为伪托。《诗经原始·诗旨》中指出:

  此《序》总论《诗》旨,纯驳参半。虽多袭《乐记》语,要自是《诗》正论,可补《论语》《虞书》所不及。若云《序》出子夏,此其庶几。至《小序》,则纯乎伪托。

  《大序》在论述诗歌诗旨的时候有正确的,也有错误的。由于《大序》论诗旨主要遵从、沿袭《乐经》的说法,其论说尚可称作正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论语》《虞书》论述之不足。如果说《序》是由子夏所作,那真是子虚乌有之事。至于《小序》,那真的全是后人的伪托。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方玉润对《大序》尚有认可,而对《小序》则直接斥为伪托之作。他在《诗经原始·自序》对《小序》再次指出《小序》是伪作:

  迨秦火既烈,而伪序始出,托名子夏,又曰孔子。唐以前尚无异议,宋以后始有疑者。欧阳氏、郑氏驳之于前,朱晦翁辩之于后,而其学遂微。

  由于秦始皇“焚书坑儒”,许多书都已经不见踪迹,于是就有人作出《小序》,或假托为子夏所作,或假托为孔子所作。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到唐代,直到宋代的欧阳修、郑樵、朱熹等才对之提出疑问。至此,伪序的影响才逐渐减弱。

  方玉润对《小序》的看法是符合事实的,我们前面介绍《毛诗正义》时也说到了,孔颖达等人认为《序》乃子夏所作。直到宋代疑古之风起,欧阳修、郑樵和朱熹等对《小序》提出质疑,并形成了“废小序派”。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方玉润沿袭了朱熹的一些观点。但是,方玉润也对朱熹的《诗集传》提出了批评,《诗经原始·诗旨》中指出:

  《小序》之谬,诚如公论。但《诗传》之谬,又有甚乎《序》者,则何以故?……葩经不幸,遇此二家,遂成聚讼,岂偶然哉?

  朱熹虽然意识到了《小序》的谬误之处,然而他自己的《诗集传》则比《小序》的谬误更多。《诗经》研究过程中有了《小序》和《诗集传》,可谓是《诗经》发展史上的不幸。以“不幸”称之,对《小序》与《诗集传》的抨击何其猛 烈!

  除此之外,方玉润对《诗集传》的批判最直接的是对“淫诗”的批判。《诗经原始·诗旨》中指出:

  诗不能有正而无邪,《三百》虽经删正,而其间刺淫讽世与寄托男女之词,未能尽汰,故恐人误认为邪,而以为口实,特标一言以立之准,庶使学者读之有以得其性情之正云耳。不料朱子竟以为邪正兼收,复为之说曰,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夫《诗》之足以感发人心固已,而其所以能惩创逸志者,不赖有刺淫讽世诸作乎哉?若谓淫奔者而亦收之,是直诲淫而已,安见其惩创人之逸志为也?夫子本惧后人误读《郑》《卫》为淫诗,而后儒偏指《郑》《卫》为夫子所收之淫诗,教人以读之,虽宣圣其如之何哉?

  方玉润认为诗歌在发展过程中本来就是正、邪皆存的,《诗经》虽然经过了删订,但其中还是存在一些看起来不符合“无邪”标准的作品,而这些作品的本意在于刺时讽世,并不是为了展示所谓的“淫声”。为了避免读诗人的误解,孔子特提出了“郑声淫”之说。谁料朱熹竟认为孔子提出的“郑声淫”是说《诗经》收录的诗篇是有正有邪的。在方玉润看来,朱熹完全误解了孔子的本意,孔子本是为了避免后人误解而特意提出“郑声淫”,并非指《诗经》内容上“正”与“邪”,而朱熹则从“郑声淫”出发,提出了所谓的“淫诗”之说,并认为《郑》《卫》中的诗篇正是孔子所收录的“淫诗”。有了这样的误解,即使标榜从圣人出发来教人读《诗经》,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可见,方玉润对朱熹《诗集传》的批评也是直接而尖锐的。

  此外,方玉润的《诗经原始》撰作虽然受到了姚际恒《诗经通论》的影响,对姚际恒的学识和见解也多有称赞,但是,他对《诗经通论》也持批评的态度。前引《诗经原始·自序》批评《诗经通论》:“而剖抉未精,立论未允,识微力浅,亦不足以针肓而起废。”《诗经通论》有很多论述不合理的地方,姚际恒的出发点是要纠正《诗序》和《诗集传》的谬误,然而由于学识所限,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实现其写作目的,不足以纠正前人之谬。

  从上述方玉润自己的论述中可以看出,他对《毛诗序》《诗集传》,以及同时代姚际恒《诗经通论》三个解读系统都是不满意的,并对之加以直接的批判。既然已经批判了他人的不合理,接下来就应该建立自己的解读体系了。方玉润首先确立了“循文按义”的解诗宗旨。

  2.“循文按义”的解诗宗旨。

  方玉润在《诗经原始·自序》中说到写作《诗经原始》的目的是探求诗人作诗的本意。虽然本意难求,但只要采用“循文按义”的方法,古人诗旨也不是不可得:“虽不知其于诗人本意何如,而循文按义,则古人作诗大旨要亦不外乎是。”“循文按义”正是方玉润的解《诗》宗旨。“循文按义”指的是阅读《诗经》应该从《诗经》的文字出发,要从经文的字句出发来寻求诗歌之宗旨,而不是前人采用的从《诗序》出发、从训诂出发来寻求诗意。用今天的话来说,“循文按义”就是要以文本为依据,通过文本细读来求得诗人本意。对于《诗经》中的所有诗篇,方玉润始终贯彻了“循文按义”的解诗宗旨,不迷信《序》,也不迷信《诗集传》,一切解读从文本出发。

  3.“涵泳全文”的读《诗》方式。

  如何实现“循文按义”呢?最为重要的是“涵泳全文”。《诗经原始·自序》中提到:

  读《诗》当涵泳全文,得其通章大意,乃可上窥古人义旨所在,未有篇法不明而能得其要领者。

  “涵泳”指从文本出发,左思的《吴都赋》中有“涵泳乎其中”,意为沉浸于其中。“涵泳全文”则指从全诗篇出发来寻求诗篇的大意,而不是纠结于诗歌当中的细枝末节,如当时流行的名物训诂。只有从全篇出发,了解其篇法与章法才能明白作诗之人的本意,获得诗篇的旨意。

  由以上三点可以看出,方玉润在批判前人不合理解读的基础上,提出了“循文按义”解诗宗旨,并采用了“涵泳全文”的读诗方式,从而建立了自己的《诗经》解读体系。这种从文本出发的解读体系必然导致的结果是认识到《诗经》的文学价值。我们知道,《诗经》中大部分作品是从民间采集而来的,这些作品虽然经过乐师配乐,在文字、章法等形式上有所改变,但其本质还是老百姓抒发性情、感叹世事的作品。也就是说,它们的文学内核没有改变,只是经过孔子、汉儒等的解读,建立起了庞大的“政教”体系,其文学性由此被淹没了。而当放弃《毛诗序》建立以来的以序说《诗》的传统,坚持从文本出发,《诗经》的文学性也会显现出来。

  (三)《诗经原始》的文学解读

  关于《诗经原始》的文学研究,一直以来存在两种意见。第一种意见认为《诗经原始》突破了儒家的“《诗》教”观,从文学审美的角度对《诗经》进行了解读。如蓝华增在《〈诗经原始〉成败之我见》中指出:“《诗经原始》的价值在于突破了《诗大序》和朱熹等前人的旧说,把《诗经》从牵于具体历史事件和‘诗教’的旧说拉回到诗美学的道路上来。”第二种意见认为,方玉润的目的在于阐释《诗经》的儒家思想,只是在客观上促进了《诗经》的文学研究。如李春云在《方玉润〈诗经原始〉研究》中指出:“《诗经原始》并不是为了展现《诗经》清丽妩媚的文学世界,其目的是为了阐释《诗经》中所蕴含的儒家的经意,但在客观上促进了《诗经》的文学研 究。”

  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诗经原始》在《诗经》文学领域的研究是不容忽视的。虽然前人如朱熹等也注意到了《诗经》的文学特征,但都没有《诗经原始》这么直接、这么系统。换句话说,《诗经原始》是《诗经》文学解读的开始。文学解读的角度非常多,以下我们从章法、句法、字法、情景、风格等方面来看看方玉润是如何解读《诗经》的。

  1.从章法来分析诗篇的情感。

  《诗经》最早都是乐歌,在章法上具有“重章叠唱”的特征。这种章法结构一方面合于音乐表达的需要,另一方面具有强化感情的作用。方玉润注重从章法的角度来分析诗篇的情感。如他在评论《黍离》时指出:“观其呼天上诉,一咏不已,再三反复而咏叹之,则其情亦可见矣。”这里明确指出《黍离》乃通过反复咏叹来表现情感。我们来看看《黍离》的重章叠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人行至原本周王室的都城镐京,看到的却是一片种满黍、稷等粮食的土地,往日的兴盛与繁华不复存在,诗人由此心生感慨,向苍天发问,这样的窘况是由谁造成的呀?这种感情是深沉而激烈的,方玉润说:

  三章只换六字,而一往情深,低徊无限。此专以描摹虚神擅长,凭吊诗中绝唱也。

  三章中只换了六个字,但其深沉的感情正好在这重章叠唱中体现出来了,堪称凭吊诗的绝唱。

  2.由字法、句法体悟诗人之心。

  方玉润希望在“涵泳全文”中读取“诗人”之本心,强调从文本阅读出发寻求诗人的本意。因此,《诗经》的字法、句法颇受他的重视,常常对其进行细微、精妙的分析。当然,他的字法分析不同于训诂、考据,而是以体悟诗人之心为出发点。如评《国风·卷耳》的最后一章如下: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这里每句都以“矣”字结尾,连用了四个“矣”字,这样的用法在《诗经》中很少见。方玉润意识到了它的特殊之处,认为这四个“矣”字有“有急管繁弦之意”,而且“节短音长,虚收有神”,能够表现诗人当时焦虑、急迫的心情。

  对字法、句法的关注是符合诗歌的创作规律的,《诗经》的语言是言简意赅的,再加上配乐的需要,又常常采用重章叠唱的章法,能够使用的字词大为减少,因此其语言必须凝练、恰到好处,所谓惜字如金一点也不为过。因此,后人在解读《诗经》时需要注意其字、词的深意。

  3.以情真、景真论《诗经》。

  我们知道,情和景是文学艺术的重要因素,一篇文字不管是韵文还是散文,只有具备了情和景才能被称作文学作品。方玉润在分析《诗经》时,常常涉及情与景,如他评《君子于役》时说:“言情写景,可谓真实朴至……傍晚怀人,真情真境,描写如画。晋、唐人田家诸诗,恐无此真实自然。”这里不仅点出了《君子于役》的言情与写景,也指出了情与景的真实性,正是方玉润评价诗歌的标准。《诗经原始》中对情景分析最引人注意的是其论《芣苢》:

  夫佳诗不必尽皆征实,自鸣天籁,一片好音,尤足以令人低回无限,若实而按之,兴会索然矣。读者试平心静气,涵泳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则此诗可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唐人《竹枝》《柳枝》《棹歌》等词,类多以方言入韵语,自觉其愈俗愈雅,愈无故实而愈可以咏歌。即《汉乐府·江南曲》一首“鱼戏莲叶”数语,初读之亦毫无意义,然不害其为千古绝唱,情真景真故也。知乎此,则可与论是诗之旨 矣。

  方玉润认为一首好的诗歌,并非要句句、事事落到实处,就像《毛诗》那样一定要指明哪首诗讽刺是什么人、什么事。好的诗歌仿佛天籁,读者只要“涵泳”便可得其真谛。然后方玉润对《芣苢》描述的情景进行了情景再现,认为读者可以从情景描绘中体会诗歌之妙以及诗人之心。进而举唐代《竹枝词》《柳枝词》等为例,认为这些民间乐歌虽然以俗语俗字入诗,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其俗气,反而是越俗越雅。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乐歌中的情和景都是真的。可见,方玉润对诗作中真情和真景的重视。这段论述非常精彩,代表了方玉润对诗歌情景的态度。《诗经原始》中此类论述还有不少,这里不再一一列举。

  4.对《诗经》艺术风格的鉴赏。

  风格是文学最为重要的因素,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必定是有其特殊的艺术风格的;一个作家有其自身风格,如杜甫的沉郁顿挫、李白的飘逸豪放;一个时代的文学作品也有其时代风格,如“建安风骨”;一类文学作品也有其类属风格,如“诗赋欲丽”“文典以怨”。不过,风格也是最难把握的。方玉润对字法、句法、章法、情景的分析必然导致其对作品风格的关注。其中,他对真情真景的分析正是一种风格的鉴赏。

  同时,方玉润对《诗经》的语言风格也有较多的鉴赏。他在评论《幽风·七月》时中说:

  今玩其辞,有朴拙处,有疏落处,有风华处,有典核处,有萧散处,有精致处,有凄婉处,有山野处,有真诚处,有华贵处,有悠扬处,有庄重处。无体不备,有美必 臻。

  他采用列举的方式,将《七月》这首诗歌的多种语言风格总结出来了。更为可贵的是,方玉润对这些语言风格没有做出高下之分,而是认为正是因为有了多种风格才使诗作变得完美。或者说,丰富的语言风格,正是《七月》这首诗歌的艺术魅力之所 在。

  相对而言,《诗经原始》对艺术风格的鉴赏还稍显薄弱,但其毕竟迈出了可贵的第一步。前人论《诗》虽然也有触及其文学性的,但很少上升至艺术风格的高度。所以,虽然可举实例不多,我们仍然可将此作为其文学解读的一个方面。

  以上我们从《诗经原始》的创作目的入手,介绍了《诗经原始》的解读体系,并分析了《诗经原始》的文学阐释。方玉润在《诗经》的研究过程中,发现了前人的诸多谬误之处,为了纠正这些谬误,他决定撰写《诗经原始》,撰写的目的是“原诗人始意”,即探求作者的创作本意,摆脱先儒的陈腐、附会之见。由此出发,方玉润首先对已经存在的诸如《毛诗》《诗集传》等说《诗》方法予以批评,提出“循文按义”的解《诗》宗旨和“涵泳全文”的读《诗》方式,建立起了自己的《诗经》解读体系。由于这样的解释宗旨和读诗方式,方玉润在解读《诗经》时不可避免地要触及《诗经》故有的文学特性,由此便还《诗经》以文学真面目。下篇我们将从文学的角度来介绍《诗经》。

  文学篇

  在中篇中,我们介绍了人们对《诗经》的多重解读。自汉代尊《诗》为“经”以后,“《诗》教”观念贯穿于《诗经》的解读之中。直到方玉润的《诗经原始》,才开始还《诗经》以文学真面目。本篇我们主要从文学的层面来介绍《诗经》。文学特征的分析有很多角度,如题材、体裁、风格、艺术特征等。这里选取与音乐的关系、内容题材两个角度对《诗经》的文学性进行介 绍。

  远古时期,诗、乐、舞三位一体。《尚书》记载:“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在中国古代文学中,音乐性是考察文学特征的一个重要角度。入乐的诗歌称为“乐歌”,不入乐的诗歌称为“徒诗”。乐歌与徒诗存在诸多不同,如程郁缀先生在《唐诗宋词》中提到,用文字来表达的诉诸视觉的“徒诗”,重在抒发个人情怀;而与乐一体的诉诸听觉的“乐歌”,则重在书写群体心态。《墨子·公孟》说:“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可见,在《墨子》这本书产生的时代,人们认为《诗经》是可以入乐的。此外,我们知道,《诗经》作品有两个来源,一是采诗官采集自民间的歌谣,二是公卿贵族的献诗。这两类诗歌最后都由乐师配上音乐演奏给天子。因此,《诗经》是由一首首入乐的诗歌汇集而成的乐歌总集,《诗经》中的每一首都是诉诸听觉的“乐歌”。

  入乐意味着诗歌是一种诉诸听觉的艺术。由于古乐失传,现在我们很难真正感受其听觉音乐特色。不过,《诗经》文本的篇章结构、句式结构和音韵等仍然保留了音乐特征。其中,最有特色、最能体现音乐特色的是“重章叠唱”。我们将主要基于乐歌的属性,介绍《诗经》“六义”的内涵和《诗经》的篇章结构、语言音韵等艺术特征。

  《诗经》中诗歌的作者包括各地百姓和朝廷的公卿贵族等多个群体,反映了各个群体人员的生活和情感,是对当时社会生活的全面展示,包括祭祀、战争、徭役、农业生产、家庭、婚姻、爱情等方方面面,可谓是一部社会“百科全书”。洪堪侯在《诗经学史》中把《诗经》的作品分为:祭祀诗、颂祷诗、史诗、宴饮诗、田猎诗、战争诗、征役诗、农事诗、刺怨诗、情诗、婚姻诗等。我们在介绍《诗经》的内容时,主要选取了史诗、农事诗、宴饮诗、战争诗、怨刺诗、婚姻爱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