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寒枯骨

圜狱里昏暗潮湿，不知在这里被孤零零地困了多少时日，周遭除了静谧的靛墨深潭，只有摇曳的烛火，琳琅从未见到过一个人，就连那个偶尔还有那么一丁点好的大骗子也永远地不会再来了……

琳琅幻成人形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这样“死”了，还带走了赤血鳞甲丢失的秘密，她心中觉得自己很是无能，对不住净瓶上仙多年的教诲和珍重的嘱托。

而自己现在被人莫名地关在这里，好像认定魔君是为她所害，心中更觉得委屈。

她的耳边不断回荡起他留下的“遗言”——“抱紧我！”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吧嗒吧嗒地滴滴落下。

虽然他嘲笑过自己野丫头，虽然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区区一块小石头，但是他却不曾伤害过自己分毫，甚至在自己单纯地赤诚相见时也保持君子之仪。

身上这件锦绣披风面料虽好，却又黑又大又沉，非常不适合自己，但是他舍得特意为自己裁剪出合适的袖口，还想到用冰结做了腰带，合体精致，让人喜欢。

她一边想着，一边泣泣嘤嘤，不知不觉在迷蒙中昏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息直灌她的颅顶，由上至下，如利剑一般迅猛地贯刺体内，瞬间将她激醒。

她痛苦地大叫一声：“啊——”

这是呼延氏独有的酷刑——寒枯骨。

“哈！哈！哈！”幽暗的圜狱里，一个猖狂的笑声由远及近。

呼延寒霜倏然越过深潭，站到琳琅的面前：“我还以为是多让人惊艳的一张脸呢，竟然能让圣君昏迷了还念念不忘！”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尖利的指甲在琳琅脸上掐出一道道血痕，“你就是‘小石头’吧？胆子可不‘小’啊！”

琳琅双唇乌紫，想说话却张不开嘴，浑身上下不住地打着寒颤。

这种彻骨的寒冷被封锁在体内，就像无数的冰晶削尖成针，密密麻麻地往骨头里钻，缓慢又深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巨大的煎熬，让人痛不欲生，又求死不得。

不一会儿，琳琅的整个皮肤就凸起了许多密密匝匝蓝色的结痂。

看到她痛苦不堪的模样，呼延寒霜笑容荡漾地捏着她的脸：“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刚才和圣君在一起不是嘤嘤切切得很吗？”说着，又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琳琅的脸上，“谁教你的这些狐媚妖术，竟然敢打圣君的主意！”

琳琅手脚被绑在石柱上，又受到寒枯骨的钻心之痛，无法挣扎，任凭呼延寒霜肆意发泄，心中委屈难当，只觉眼底滚烫，热泪翻涌欲出。

可那眼泪尚未来得及消散温度，便犹如冰雕竹笋般地从眼眶里冒了出来，越积越多。

呼延寒霜掐住琳琅的脖子：“知道本郡主最讨厌什么吗？最讨厌见人流泪，尤其是你这种看上去弱不禁风故作姿态之人！”

“来人！”

呼延寒霜一声令下，潭水外围立刻现身了几名束衣妆扮的青手，目露凶光，跃跃欲试。

“把她的衣服脱下来！”呼延寒霜不屑地把琳琅的脸甩向一边，随即旋身退回深潭之外。

她轻挑着眉毛，等着欣赏接下来的一出好戏，同时不忘叮嘱众人：“仔细点，别弄坏了圣君的衣服！”

几名青手得令，迅速飞至琳琅身边，上下其手，却因紧系的冰结腰带，始终无法拨动。

呼延寒霜见状，勃然大怒，皱起眉头，斥道：“没用的东西！”

她飞身而起，打算亲自来脱。

“谁敢！”

突然，圜狱里传来一声让人闻之丧胆的低沉声音，壁上的烛火顿时如受了寒气般地隐去了光泽，颤动之后慢慢照清了一张冷峻的脸。

青手们见魔君突然到来，纷纷跪拜：“圣君！”

呼延寒霜心下一惊，正在拉扯衣袖的手停在了半空。

本来，他康复苏醒，她自是应该先高兴的，可没想到他一醒来便来了圜狱，可见心中很是挂念眼前这个女人。

呼延寒霜不服气地咬着唇质问：“凭什么给她穿你的衣服？”

“本君做事，何需向你解释！”魔君一眼都没有看她，越过深潭，径直来到琳琅身边。

这个前几天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石头，此刻奄奄一息不能言语，她的双眼被生出的冰晶遮挡着，耳内的鼓膜也被冻僵，听不真切声音。

魔君挥手卸下了捆绑的绳索，没有了支撑，琳琅一下子瘫倒了下来。

因为身形的变化，那一瞬间，体内的无数冰晶仿佛千万只利刃从她身上划过，锥心刺骨，可是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魔君伸手揽过她的腰，轻轻运力抬送，稳稳得将琳琅捧在自己的双臂之上。

她结满蓝痂的双臂自然垂落在两旁，原来修长嫩白的脖颈也荡然无存，脸上因为受寒和划伤变得狰狞不堪。

呼延寒霜见魔君亲自来救她，还将她公主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气得浑身发抖。

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魔君，居然会如此珍惜一个丑陋不堪的废人。

就算救下了她又有何用？！

经历寒枯骨的人相当于挫骨重塑，所有骨骼错落、筋脉尽毁，即便有幸活下来，也不过是一堆不能自已的废柴。

“圣君你……”呼延寒霜还想说什么，魔君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魔君远去的背影，呼延寒霜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生怕自己一冲动，会堵到他的面前，亲手杀了她。

在呼延寒霜眼里，魔君只是一时忘了本性罢了，却没有失去威严。看到他眼下如此在意这个女人，呼延寒霜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挑衅魔君“惹我者亡”的权威，断送自己的后路。

她挥手一掀，将两旁的青手们打落靛墨深潭。

“郡主饶命！”还没有说完最后的请求，青手们就跌入了深深地潭水之中，幻化无影。

她是魔界郡主，只能赢，不能输，岂能让几个青手见到自己抵不过一个废柴的狼狈。

扶桑在圜狱外听闻潭水声响，吓得心惊肉跳，呼延寒霜转眼现身，出现在她的面前。

扶桑赶紧跪地：“郡主息怒！”

“你看圣君带那贱人去哪里了？”呼延寒霜想知道，受了寒枯骨，魔君究竟还要那个女人何用。

扶桑哆哆嗦嗦：“好像……好像……是往熄殷谷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