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逝 第三章

1.

入夜后的淇泞学院几乎没有人，显得格外安静，偶尔传来一声不知道是什么虫的叫声，显得有些阴森。

明月香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林间小道上，多亏了头顶的月光穿透树叶间的空隙洒落下来，让她勉强可以看清楚前面的路。

“小香，怎么样，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小花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对着胸前的小麦克风，明月香低声说：“目前什么都没有。”

“总之你小心一点。”小花谨慎地叮嘱。

几十米开外，小花和小蒙都一脸紧张地蹲在半人高的草丛后面，旁边是脸色比夜色还要黑的玖夜。

明月香已经在这条不长的小道上溜达了几十遍了，四周仍旧没有一点异常的动静。

“小香啊，我看无风是不会出现了，要不我们回去吧？”小花边对着耳机说话，边看向身旁的两人，虽然没有得到谁的回应，但是大家已经默认了这个决定吧。

“嗯……”明月香看着寂静的四周，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也许两者都有。

“好吧，那我们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耳机里，明月香的声音传了过来。就在小花准备摘下耳机的那一刻，猛地，明月香的尖叫划破树林的寂静。

“该死！”倏地，玖夜沉着脸飞快地往明月香的所在地奔去，小蒙与小花紧随其后。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明月香正被一团旋转的黑雾包围着飘浮在空中，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而无风，就在那团黑雾的上方。

玖夜二话不说立刻上前攻击，无风似乎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出现，受了玖夜重重一击。

明月香被黑雾松开，玖夜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她瞬间像是溺水得救的人般边喘息边咳嗽。

“你没事吧？”玖夜的语气难得地出现起伏。

“喀喀……”明月香边咳嗽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赶来的小蒙瞬间拉开弓，对着黑雾里的无风精准一射。“嗖”的一声，利箭划开了浓稠的黑雾。只是，无风一个侧身，巧妙地避开了飞来的利箭。

“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交代完明月香和小花，玖夜加入了战斗。

“小香，你没事吧？”小花紧张地问。

“我没事，还好你们及时赶到。”明月香惊魂未定。

树林上方，枝丫拥簇在一起，随风摇摆，在月光下，宛若海上涌动的黑色暗潮。远远望去，暗潮之上，是玖夜与无风打斗时不断发出的强光。潮雾般的光芒里，少年修长的身体悬浮在空中，时而蜷缩，时而伸展，宛若暗夜精灵。

小蒙也没闲着，她一直架着弓做出攻击的姿势，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她便立即朝无风发动攻击，从旁协助玖夜。

只是……

“我怎么觉得这一次无风的能力比上次强了好多……”一旁的小花发出疑问，眼睛瞪得有平时的两倍大。

明月香看着紧张的战局，想到上次无风在玖夜手下没多久就露出败相，这次玖夜和小蒙一起进攻，他竟然还坚持了这么久，情况似乎不太对。

原本逐渐处于劣势的无风忽然发生变化，先前笼罩在他身体周围的黑雾似乎一下子有了生命，黑雾幻化成一团黑影，以骷髅一般的形态显现，张牙舞爪，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它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似乎要朝明月香冲过来。

眸色一沉，玖夜的表情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的身体迅速向后退去，躲开黑影的攻击，又在下一个瞬间猛然定格，紧接着他手臂轻轻一挥，无数冰刃破空而出，悉数朝黑影击去。不一会儿，黑影宛若被撕裂的锦帛，渐渐化作烟雾消失在夜空中。

看见黑影被粉碎，无风的表情越来越戒备，就在玖夜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无风的身后隐隐生出一双翅膀。霎时，周遭狂风大作，突如其来的飓风让人猝不及防，玖夜被吹离了几米远才稳住身体，明月香和小花死死抱住身旁的大树才没被刮走。

“这……这不是……”当看清无风身后那双翅膀时，小花露出比先前更吃惊的表情。

“怎么了？”明月香紧张地问。

小花不语，只是紧紧地盯着上方的战斗。

无风的攻击越来越残暴，玖夜一个躲闪不及，手臂竟然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霎时，玖夜脸色一沉，一瞬间，从他掌心飞射而出的冰刃比之前更密集，威力也更强大。

最后，在小蒙的配合下，无风被击中，处于下风。

“咦……是我的错觉吗？”一旁观战的小花忽然开口，“我怎么觉得无风在对付玖夜的时候，几乎招招致命，但是面对小蒙的时候似乎有所保留。”

听小花这么一说，明月香也看出了端倪，明明有好几次无风都可以攻击小蒙，可是他好像都刻意避开了。

“咻——”

又一支利箭飞射过去，狠狠地击中无风的背部。

无风回头，看见小蒙握着弓一脸冰冷地站在不远处。没人发现，此时他看着小蒙的目光有多忧伤。

无风的身体在下坠，带着无尽的绝望。

抓着这个空当，玖夜准备给其最后一击，掌心几道冰刃逐渐形成，瞄准了无风下坠的身体。

手掌微动，锋利的冰刃穿破空气向无风袭去，刃尖反射出冰冷的月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处。

突然，草丛里竟然蹿出了一道黑影，接下了玖夜发出的大部分冰刃，一阵呻吟后，那团黑影重重倒在地上，好像是一个少年。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无风已经化作黑雾消失在夜空中。

怀疑玖夜的冰刃误伤到人的明月香迅速往受伤的少年身边跑去，当她到达少年身边的时候，少年已经昏死过去了。

“怎……怎么办？要不要打120？还是我们直接把他送到医院？天啊，他流了好多血……”

这人看起来情况十分危急，明月香急得团团转。

“把他送到医院，那么我们明天都会上人类新闻的头版头条。”比明月香慢半拍到达的小花观察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年说道。

“什么意思？”明月香眨巴着眼睛问。

这时，小蒙忽然开口：“他好像……不是人类。”

“啊？”闻言，明月香愣住了。

此时小蒙正蹲下身仔细地端详少年受伤的手臂，顺着小蒙的目光，明月香也看见了少年手背上那异样的白色毛发。

若换了以前，明月香肯定会吓晕过去的，但现在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就算他是妖怪，也不能这样放任不管吧？毕竟……”说到这里，明月香转头看了玖夜一眼，“毕竟他是被我们打伤的，万一是误伤……”

说到这里，大家齐刷刷地看向玖夜。

玖夜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但人确实是他伤的没错，他只好尴尬地说道：“先带回浮生阁吧。”

看玖夜的态度，绝对不可能自己抬人，于是小花、小蒙和明月香几人合力把少年带回了浮生阁。明月香和小蒙帮忙给少年清洗伤口，清洗之后才发现，少年的伤并不致命。

“应该是受了惊吓才昏过去的。”小花在一旁说道。

明月香舒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她也受到了些许惊吓：“他……他头上突然多出来的是什么啊？”

闻言，小蒙和小花都凑了过去。

“那是狐狸的耳朵。”小花解释道。

“狐狸？”明月香仔细端详着少年的面貌，传说中狐狸都是美人儿吧。

刚刚没注意，现在细看，这个少年长得倒是出奇俊美呢。

红润的薄唇上方是高挺的鼻梁，紧闭的眼角微微上扬，似是桃花眼，本就出挑的五官凑在一起，透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不过，这一头火红的头发再加上一对软软的耳朵，感觉……呃，有点可爱呢。

“妖力不够，受伤之后就露出原形了。”小花继续说，“不过等他清醒之后还是要好好拷问一番，不能排除他是无风同党的嫌疑。”

忽然，昏迷中的少年发出一声低吟。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少年微微皱眉，很快，他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道缝隙。

“你……醒了？”明月香戒备地问了一声。

愣了一会儿，少年才像完全清醒一般，只是他很快又像被什么激怒了，生气地质问道：“是哪个浑蛋把本少爷打伤的……喀喀——”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闻言，明月香有点心虚地朝玖夜看去。

小花却仍旧很严肃，反问道：“我才要问你，你是什么人？大半夜在树林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你管本少爷在树林里做什么！”少年本来想起身，可是因为伤势不轻，他的身体只是向上挺了挺，随即又躺了下去。

“不说是吧？”小花眯起眼，“那看来本龟的猜测没错，你果然是无风的同党。”

“你这只臭乌龟在鬼扯什么？什么无风，本少爷……喀喀，本少爷不认识！到底是哪个浑蛋打伤本少爷的，本少爷……”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也越来越沉重，随后再次陷入昏迷。

小蒙皱眉看着沙发上的少年：“无风逃跑前从未与外界有过接触，而且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选择这么愚蠢的同党，所以我想……这个人应该是碰巧出现在树林，然后被误伤了。”

看见小花深有同感的表情，明月香额上掉下一滴冷汗。

“如果现在没什么事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无风的真实身份。”一旁的玖夜突然冷冷地出声，看向小蒙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小蒙的表情一僵，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飘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后羿的后人，无风是我负责看管的妖怪。”

“妖怪？”疑问的句式，玖夜的语气却莫名肯定，“刚刚打斗的时候，无风振翼起风，这分明是上古凶兽大风的能力。”

听到“大风”这个名字，小蒙脸色忽变，在与玖夜对视了几秒后，她无力地垂下双肩，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再隐瞒了。

“你说得没错，无风确实不是普通妖怪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无风的身上有大风的能力，当年大风不是已经被后羿用射日神箭杀死了吗？”小花瞪着绿豆眼看着低下头的小蒙。

沉默片刻，小蒙黯然开口：“当年后羿在射杀大风的时候，大风在射日神箭上留了一部分执念，最后重新修成人形，名唤无风。我们一族自知不能放任无风不管，所以最后耗费极大精力将无风封印，并且世代看守……”说到这里，小蒙的表情更加阴郁。

“然后呢？”小花又问。

“然后……我看守不力，让他逃出来了。”小蒙眸里满是自责。

“你应该明白，大风是上古凶兽，这么放任不管会后患无穷。”玖夜冷淡地说道。

闻言，小蒙仿佛站立不稳般晃了一下，少顷，她有些生硬地说：“可是射日神箭现在被封印在我们家族的灵坛，要取出来恐怕……”

“射日神箭是你们一族自行封印的，要取出来不是什么难事。”玖夜毫不留情地说。

“可是……”虽然玖夜说得都对，但是就连小蒙自己也不明白此时此刻心中的这份抗拒是因为什么。

玖夜的目光转为幽暗：“你看起来好像很迟疑的样子。你跟无风，真的只是封印与被封印的关系吗？”

“当然！”小蒙说得决绝，她是后羿后人，跟这种上古凶兽除了敌对关系还能有什么，“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希望能尽快封印无风，如果最后真的必须用到射日神箭，就算再劳师动众，我也会把箭取出来的。”

说完这段话表明立场后，小蒙转身离开了浮生阁。

小蒙走后，小花跳上了玖夜的肩膀，低语道：“我总觉得不管是无风还是小蒙，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呢。”

玖夜不说话，幽暗的眸光看起来深不可测。

一旁的明月香听着两人的话，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而这时，没人发现沙发上的少年头顶那对耳朵微微地动了动。

2.

翌日清晨。

明月香是被一阵异响惊醒的，天刚蒙蒙亮，她隐约听见厨房里传出细碎的声音。玖夜和小花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厨房的，不会是……

这几天她被无风弄得有点神经过敏，于是抱起枕头当武器，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一出房门她就看见小花正睡在它前两天从网上买的豪华龟屋里，鼻端还冒着小泡。

“小花，醒醒。”她压低声音轻轻地叫它。

谁知这只乌龟睡得很沉，翻了个身后继续呼呼大睡，嘴里还说着听不清的梦话。

“醒醒，醒醒啊！”没办法，明月香只好用力地晃了晃龟壳。

“噗”的一声，小花鼻端的泡泡破了，它终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

“呃……小香？一大早你干什么？”小花半眯着的绿豆眼里充满了疑惑。

“嘘——”明月香对它做出噤声的手势，“你听。”

闻言，小花睁大了眼睛，打起精神来，屏住了呼吸聆听，厨房里的动静更大了。

一人一龟对视了片刻，互相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靠近厨房。

就在这时，小花忽然拉了拉明月香的衣摆，示意她看过去。明月香一转头，沙发上竟然空荡荡的。

昨天那个少年不见了！

两人慢慢地推开厨房的门，一道身影侧对着门口站在冰箱前，身上穿着昨天受伤的少年的衣服，手里正拿着原本放在冰箱里的面包大快朵颐。

见状，小花立即懒懒地出声：“喂，你在那边干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少年吓了一跳，他拿着面包一下转过身来，整个嘴巴被面包塞得鼓鼓的。

“你们……”少年刚开口，谁知道表情忽然变了，很快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他扬起脖子拍着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救……救命……”他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

明月香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迅速倒了杯水递过去。

少年一下子夺过水杯，咕噜咕噜喝下，然后猛地一咽，三秒后，终于如遇大赦般松了口气。

缓过来的少年泪眼汪汪地看着明月香，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饿了。”

此时此刻，看着那双张澄澈的泪眼和那对柔软的耳朵，明月香的心瞬间软化了，即便对方是个一米八几的美少年，也阻挡不了明月香爱心泛滥。

“那你不要着急，慢慢吃，这里还有很多呢。”明月香温柔地说道。

“等一下！”此时已经被忽略的小花忽然喝道，“这家伙阴阳怪气，来历不明，总要先弄清楚他的身份才行。”

“什么？你居然说本少爷阴阳怪气，来历不明？”闻言，少年俊俏的脸突然带上了严肃的神情。就在明月香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少年忽然摆出无比正经的模样，看着她浅浅一笑。那笑容，勾魂夺魄。

“本少爷叫左熙，如你们所见，本少爷是一只无比华丽的狐妖，为了提升妖力才来人间历练的。别看本少爷这样，本少爷将来可是要当妖界之王的。”

听到少年的话，明月香有点无语。为什么自从她来到浮生阁，见到的妖怪就没有一个说话正常的？难道整个妖界都是这样吗？

“我看你是在鬼扯。”小花表示不屑。

“你那是什么态度，臭乌龟！”自称左熙的少年立刻收起了笑容。

“你居然敢对我这么不敬，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小花不甘示弱。

“我管这儿是谁的地盘，再嚣张我让你尝尝本少爷的厉害！”左熙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花。

明月香觉得自己快要被噪声淹没了，可是根本找不到劝架的空隙。

“砰！”

忽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吵闹。

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只见玖夜一只拳头落在门上，浑身散发着寒气，那阴森森的目光十分吓人。

“吵死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咕噜——”

明月香和小花同时咽了咽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出。然而左熙不知道是伤到了脑袋还是压根就这么没眼力，这个时候还敢去招惹玖夜。

“我认得你，是你打伤本少爷的。”不顾玖夜难看的脸色，左熙不快地说。

玖夜眯着眼没有接话，投来的目光充满不屑。

左熙有点火了，斥喝道：“你居然敢打伤本少爷！你知不知道本少爷是什么人？”

玖夜根本不理会，冷冰冰地道：“我对你是什么人不感兴趣，如果你能动了就马上给我滚。”

“你……喀喀喀……”左熙还想反唇相讥，却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玖夜还是无动于衷。

明月香有点看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走到玖夜的身边，低声说：“现在赶他走不好吧，你看他，伤似乎还没好的样子。”

“关我什么事？”玖夜撇嘴，一脸嫌弃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他是被你误伤的……”明月香好心提醒。

玖夜的表情顿了顿，脸上有一丝无奈。

“所以我觉得，就算要赶他走，至少让他把伤养好再说吧。”明月香看到玖夜的表情，心里有点好笑。

玖夜似乎从明月香的话里听出了笑意，眉头一皱，不再言语，脸色难看地离开了厨房。

事件终于平息，明月香在厨房里迅速准备好早餐，端上餐桌。多了左熙的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不过他本人对此倒是毫无察觉，端着早餐狼吞虎咽，还连赞好吃。

明月香听了当然很开心，要知道那一人一龟品尝她的手艺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夸过她。不过她看着左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左熙，你的耳朵怎么不见了？”明月香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指着左熙此时与常人无异的脑袋说。

“啊，你说那个……”左熙挠着头支支吾吾。

小花睨视着左熙，不屑地道：“有很多维持人形的小妖会在身体虚弱的时候暴露身份，毕竟妖力有限嘛。”

左熙的脸色一僵，反击道：“至少我还能化作人形，不像某妖，一把岁数了还是那副龟样。”

“你……你说什么？信不信本龟现在就让你哭爹喊娘！”小花一把扔下手里的早餐，眼睛瞪成了平时的两倍大。

“有本事你来啊。”左熙毫不退让。

很快，一人一龟又杠上了。一旁玖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阵狂风暴雨似乎即将降临。

“好了！停！”快要崩溃的明月香大吼一声，桌旁的两人一龟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

“吃饭的时候不准吵架。”明月香有气无力地说。

原本剑拔弩张的小花和左熙撇撇嘴，各自安静地吃起早餐来。

“对了，左熙，你昨晚怎么会出现在那片小树林里？”明月香好奇地询问左熙。

“呃……我是刚刚成为淇泞学院的学生的，本来放学后想找个地方好好填饱肚子，可是不知道怎的就走到了树林里，然后……”说到这里，左熙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当我听到声音过去，就被人打伤了。”

“啧，敢情不止妖力低，还是路痴。”小花的嘲讽声无处不在。

“臭乌龟，你说什么！”左熙又一次跳脚。

小花看到明月香的眼神，明智地选择不搭话。

“对了，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左熙忽然笑眯眯地看着明月香。

“啊！我叫明月香，也在淇泞学院上学。呃，他们是小花和玖夜。”明月香热情地自我介绍完，看到小花和玖夜一副完全不想搭理的样子，顺便介绍了他们。

“小香，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现在身上……喀喀，还有伤，你可不可以暂时收留我？”左熙忽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不行！”玖夜和小花异口同声地拒绝。

左熙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更加可怜兮兮地看着明月香，在这期间还咳了好几声。

明月香看着左熙的样子，想到他怎么说也是无辜受伤的，实在不忍心，便忽略掉小花，默默靠近玖夜，小声说：“刚刚不是说好了暂时不赶他走吗，你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玖夜什么时候答应了？”玖夜还没说话，旁边的小花就瞪大了眼睛。

“刚刚在厨房，我说等他伤好了再赶他走，玖夜不是没说话吗，这不就是默认了……”明月香撇撇嘴，小声地说，“玖夜，你说是吧，你应该不会反悔吧？”明月香把恳求的目光投向玖夜。

小花在一旁哇哇乱叫地抗议，明月香一边诚恳地看着玖夜，一边把小花的嘴巴捂住。

玖夜动了动嘴唇，冷淡又略显僵硬地说道：“伤好之后马上给我离开。”

闻言，小花闹腾得更厉害了。

明月香扭过头，得逞地对左熙眨眨眼。左熙愣了愣，对明月香灿烂一笑，这让明月香瞬间觉得把左熙留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3.

因为左熙也是淇泞学院的学生，所以上学放学的时候，总会和明月香一起走。左熙长得太过出众，一路上有不少人对他驻足观看，女生们看着他，羞红的脸宛若红苹果一般。

放学时分，刚走出学校大门的明月香和玖夜竟然在校门口的角落看到玖夜拦住了准备回家的小蒙。而玖夜肩膀上的小花看到明月香，还一脸兴奋地朝她招手，只是目光触及明月香旁边的左熙时，脸色傲慢了起来。

明月香好奇地朝玖夜走过去，一问才知道，玖夜让小蒙带他们去医院看之前请假的同学。

“我可以一起去吗？”明月香看向玖夜，眼神充满期待，见玖夜没有拒绝，在心里偷笑了好几声。

“那个……我也要去。”左熙在一旁弱弱地说道。

听到左熙的声音，玖夜的脸色沉了下来。

玖夜肩膀上的小花刚要开口，嘴巴就被明月香一把捂住了：“这里是校门口，小花你不可以说话，万一被人发现就糟了！”

明月香看向玖夜，不知为何，玖夜竟然没有拒绝。

一行人在左熙和小花抬杠的声音中很快到达了医院。由于病例特殊，受伤的同学都被独立安置在一栋楼里。医生带他们探视了几间病房，有的同学已经醒了，有的还在昏迷当中。问及他们是如何被抓走的，那些已经醒来的同学都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似乎被抓走时的情形他们自己也很模糊。

“请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从病房出来，玖夜朝医生问道。

医生翻看着病历：“跟一开始比起来，他们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现在基本没有大碍，就是还很虚弱，目前我们所查到的原因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失血过多？”玖夜微微一怔，陷入沉思。

以为玖夜是在担心，医生还宽慰了他几句才离开。

走出病房，气氛有些沉默，明月香一脸困惑：“怎么会失血过多呢？”

“我听说有一种‘怪’，它们既不是人类，也不跟妖等同，就像是独立于两者之间。”左熙忽然开口，“但是它们必须以人类的精血喂之才能存活。”

“你是说……半妖？”小花问道。

“也有人这么称呼。”左熙面对小花，没有再抬杠。

小花喃喃自语：“确实，就无风现在的行为来看，他不像在夺命，倒像是在收集着什么……难道，他真是半妖？”

“不可能。”小蒙斩钉截铁地否定，“他不仅是妖怪，身上还有上古凶兽的灵识，绝对不会是半妖。”

气氛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明月香自知没有话语权，默默地听着，但是越听越觉得复杂。看来待会儿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们好好理一理事情的头绪。明月香边按电梯按钮边想着。

谁都没想到，危险近在咫尺。

电梯门刚打开，一团黑雾就将明月香卷了进去，还沉浸在刚刚的问题中的几人对于这个突发状况完全措手不及。

“小香！”离明月香最近的玖夜抓住了明月香的一只胳膊，被一起带进电梯。等其他人靠近，电梯门已经合上，并且开始快速上升。

明月香惊魂未定地看着玖夜，此时玖夜牢牢将她抱在怀里。面对将他们死死缠住的黑雾，他的表情严肃且愠怒：“无风，快停止，不然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白泽，我无心与你为敌，若你苦苦相逼，我也只好得罪了。”无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霎时，缠着他们的黑雾越发用力。

“人间本就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即便你今日没有对小香出手，浮生阁也不会坐视不管的！”玖夜厉声道。

约莫过了几秒钟，电梯忽然停了，只是缠着他们的黑雾仍旧没有松开。

“白泽，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答应我不插手此事，我便告诉你让花灵复活的办法。”朦胧的黑雾里传来清晰的声音。

猛地，玖夜的表情一变。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力道放松，明月香抬起头，看见了玖夜怔怔的表情。印象中，她从来没看到过玖夜这个样子。她一直以为，玖夜生性冷漠，不会轻易被任何事情干扰，可是为什么无风一句话，就让他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白泽？花灵？复活？

白泽是谁？为什么无风叫玖夜白泽？谁又是花灵？为什么玖夜听到这个名字会这么震惊？

“啊！”就在玖夜走神之际，电梯门再次打开，明月香被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出电梯。等玖夜回过神来，明月香已经被黑雾从打开的窗口卷出了大楼。

“该死！”玖夜迅速追过去，看见明月香被束缚在黑雾之中，身体悬浮，渐行渐远。

“放开她！”这时，左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飞蹿而上，火红的爪子划开了黑雾，明月香一下子落入他的怀中。

“小香，你没事吧？”带着明月香回到地面，左熙紧张地看着她，此时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玖夜赶过来，一把将明月香从左熙的怀中夺回，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玖夜……”看见玖夜，明月香像是安心了一般，随即昏了过去。

“咻——”

很快，一支利箭冲散黑雾，无风在众人面前显形。小蒙手持弓箭站在不远处，紧紧地皱着眉头看着无风，手缓缓抬起，又一支利箭瞄准了无风。

忽地，无风变得有些异常，他双手抱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而小蒙手中的箭也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射出。

无风忽然死死盯着小蒙，表情凶狠。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无风忽然从原地一跃而起，迅速朝小蒙攻去，隐隐竟然带了杀意。

“小心！”守在明月香旁边的小花惊呼。

小蒙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立刻松开了手中的弓弦，利箭破空而去，却失了准头，擦着无风的脸飞了过去，钉在旁边的树上，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面对突然发起攻击的无风，小蒙躲避不及，左腹中招，渗出血来。

只是，看到小蒙受伤后，无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结果被左熙趁机一爪击中了胸口，随后，他再次化作黑雾消失在众人面前。

玖夜一行带着昏迷的明月香和受伤的小蒙回到浮生阁。经过细致的检查，明月香除了手掌的旧伤裂开出血以外，没有其他外伤，而小蒙却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天啊，小蒙怎么伤得这么重？”明月香醒来的时候，小花正在给小蒙包扎伤口，“我们要不要把她送去医院？”

“送到医院估计也解释不清楚，我已经给她用了妖界最好的药，应该不会危及生命。”小花一边说一边笨拙地绑着绷带。

“我来吧。”见状，明月香主动接手。

“你掌心的伤口又流血了，小心一点。”玖夜在一旁淡淡地说。

明月香点了点头，不言语。她想起无风说过的那个叫花灵的名字。她其实有一肚子疑问，但是她知道，玖夜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算问了也白问。

而且，出于女生的直觉，明月香想，花灵对玖夜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无风制服。”小花严肃地说道，“我觉得大风的灵识已经逐步将无风侵蚀，再这样下去，我们对付起他来会更加困难。”

“可大风是上古凶兽，不是普通方法能够杀死的。”左熙自从知道了无风的身体里有大风的灵识，就一直以自己从大风的手里救下了明月香为傲。

“用射日神箭。”玖夜看着小蒙苍白的脸说道，“让小蒙用射日神箭对付无风，这是唯一的办法。”

闻言，众人沉默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昏迷中的小蒙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露出少女热恋一般的甜蜜笑容。

这时，正在给小蒙包扎的明月香却惊讶地发现了一个现象。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当她再次将自己的血抹在小蒙的伤口上时，刚才还有些狰狞的伤口竟然真的消失了。

她知道自己的血能够让妖怪的伤口愈合，可是……难道对人类也有用？

看到明月香忽然一脸困惑的样子，玖夜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明月香佯装无事，将小蒙的伤口包扎好。

包扎完后，明月香偷偷地拉过小花，问道：“小花，你觉得我的血能够治愈人类的伤吗？”

沉思片刻，小花不确定地说道：“这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应该是不行的。怎么了？”

“啊，没什么。”明月香顿时满腹疑虑，隐隐约约，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心里冒了出来。

床上传来一阵低吟，明月香和小花同时回过头，就看见小蒙微蹙着眉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明月香关心地问道。

小蒙眨了眨眼，驱赶脑袋里混沌的感觉。在看清明月香的脸后，她点点头。见小蒙醒过来，明月香悬着的心落下，随即把刚刚的想法抛诸脑后。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伤口会不会很疼？”明月香又问。

小蒙看到明月香关切的眼神，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可是，一看到玖夜，她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无风的灵识已经逐渐被大风侵蚀，如果现在不采取行动，以后可能会有大麻烦。”玖夜似乎根本不关心小蒙的伤，声音冷漠地说。

“我明白了。”小蒙咬咬嘴唇，低声说道，“不过从这里赶到射日神箭被封印的地方需要几天的时间，我得准备一下。”

“这件事就交给我，你现在先好好养伤，我们两天后出发。”说完，玖夜离开了房间，小花和左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房里只剩明月香和小蒙，明月香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小蒙，让她不要在意玖夜的态度，小蒙却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明月香默默地望着失神地看着窗外的小蒙，小蒙的眸子里带着迷茫，只是这迷茫里似乎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

4.

在明月香两天的悉心照顾下，小蒙的伤好了很多，可是小蒙的情绪似乎更加低落，脸上的表情比明月香初见她时更冷漠。

小蒙提出可以出发去找射日神箭了，小花却带着众人来到了一扇奇怪的门前。

“这个叫灵隧。”小花对着银色拱门讲解道，“灵隧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

拱门里一片漆黑，站在外面可以感受到一股吸力。灵隧就像一个黑洞，让人看着有点不寒而栗。明月香却很好奇，无视小花的解说，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

“待会儿我们最好一起进去，免得分散得太开……”

小花还在严肃地叮嘱注意事项，可是话音未落，就传来明月香的呼救声：“啊！救命啊！”

“笨蛋……”玖夜疾步上前，伸手想拉住明月香，可是晚了，她已经被吸进去，迅速淹没在黑暗里。玖夜阴着一张脸进入了灵隧，小蒙、左熙和小花紧随其后。

一阵天旋地转后，明月香重重地摔在地上，清晰的疼痛让她瞬间恢复了理智。

她迅速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一个钟乳石洞，嶙峋的钟乳石上不停有水滴落下来，而洞的中央是一个石台，石台上有奇怪的图案，明月香看不懂。

“你……”忽地，洞里传来一个男声。

明月香看过去，吓得差点腿软摔到地上，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无风。只是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俊逸的脸庞此时毫无血色。

可这里不是封印射日神箭的地方吗？

明月香迅速转动脑筋，无风忽然疾步走来，明月香反应不及。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都没抓到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无风苍白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

“你……你最好不要乱来，玖夜他们快来了，我有个万一，你也跑不了的。”明月香紧张地说道。

话音刚落，明月香就听到从某处传来了动静，不禁心中狂喜。

“他们来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绝对跑不掉的。”她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无风抿唇不语，紧紧皱着眉，末了，他抓住明月香受伤的那只手，拿出一个器皿。

“什么……啊——”无风抓着她还在愈合的手一用力，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立即渗了出来，流进了那个器皿，明月香疼得死去活来。

取血后的无风立刻消失在了明月香眼前，下一秒，玖夜和左熙同时出现。

“小香，你没事吧？”左熙紧张地问。

“你流血了，怎么回事？”玖夜一下子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

“我遇到无风了，他取走了我一点血。”明月香龇牙咧嘴地解释，重新裂开的伤口简直比第一次被划开时还要疼。

“什么？那个浑蛋！”左熙火大地皱起眉，“他还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明月香摇摇头，这时，她注意到只有玖夜和左熙两个人：“小蒙跟小花呢？”

“去封印射日神箭的地方了。你疼不疼？”左熙还在关心她的伤势。

玖夜本来想把她扶起来，但是左熙先他一步，他只好默默地放下双手，打量起跟前的石台来。

不知怎么了，见到对自己这么冷淡的玖夜，明月香忽然落寞起来。

“你的手又流血了。”左熙仔细地检查她的伤口。

被左熙这么殷切地关心着，明月香有些难为情，故作轻松地甩了甩手，试图转移话题：“呵呵，没事没事，回去再上点药就好了……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没人发现，她刚刚甩出去的血滴落在石台上，原本死寂的石台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这是一个封印台。”玖夜分析道，“你说刚刚在这里遇见了无风，那这就应该是原来封印无风的地方。无风无处可去，只有这里才是属于他的。这里离封印射日神箭的地方不远。”

“那无风取走小香的血做什么？难道小香的血除了能治愈和提升妖力以外，还有别的用处？”左熙在封印台边绕了一圈，疑惑地道。

这时，玖夜的眸色一沉，声音在这阴暗的石洞中更显冰冷：“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血除了治愈以外还能提升妖力？”

左熙微微一愣，无辜地道：“那只乌龟说的啊，在小蒙受伤的时候。”

玖夜皱着眉，似乎还想质问什么，面前的封印台却忽然发出奇异的光芒。洞里本来昏暗无比，从石台上散发出的光芒宛若一道屏幕，不一会儿，屏幕上开始有人影晃动。

“是小蒙！”明月香惊讶地出声。

其中一个人影是小蒙，而在她旁边的男人，居然是无风！他们两人手牵手，宛若情侣一般。

明月香惊讶得捂住嘴，就连玖夜也疑惑地皱起眉。

光芒里，小蒙牵着无风的手笑得十分甜美。而此时的无风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看着小蒙的目光格外温柔。

忽地，画面一变，一个男人架着一把大弓，正在射杀一只凶兽。

“这是……后羿射杀大风的情形……”玖夜喃喃低语。

屏幕上光影浮动，只见后羿在大风中箭之后，取了一抹灵识注入箭身，有了灵识的利箭一下子刺穿了大风的要害。

接下来，屏幕上出现很多画面，杂乱无章，但是画面堆叠在一起，让人逐渐理出了头绪。

原来当初后羿射杀大风时，抽取了自己的一抹灵识灌入箭中。大风死后，神箭被封存，后羿和大风的灵识共存于箭上，所以无风身上不仅有大风的灵识，还有后羿的灵识。无风化为人形后，后羿善的灵识占据了身体。

小蒙家族世代负责看守射日神箭，可是负责看守封印的小蒙被无风的善良打动，两人开始像普通人一样约会。

然而这份平静却被一段宿命打破了……

画面上的小蒙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怀里抱着一个老人。老人神情痛苦，不断发出嘶吼。末了，老人忽然抓住小蒙的手，惊恐地道：“孩子，其实我们家不是什么后羿的后人，我们是后羿的仇人。当年先祖为了射日神箭杀了后羿，从而被诅咒，我们一族世世代代都必须看守射日神箭，并且不得善终。孩子……你的父母已经先一步去了，现在爷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就快轮到你了。孩子，要是连你也死了，我们这一族就灭亡了……啊——”

明月香的眼睛在这时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蒙住，悲惨的画面被一片黑暗取代，可是光听老人的嘶吼，明月香也能想象出老人的惨况。

她一动不动，遍体寒凉。

之后，就像老人所说的那样，诅咒开始在小蒙身上应验。

小蒙在一场意外中死去。抱着小蒙的尸体，无风哭得无比悲恸。无法接受小蒙去世的现实，无风使用禁术将自己一半的妖力渡给小蒙。可是尽管小蒙复活了，却不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变成了必须以吸食人类精血而存活的半妖。

画面上，小蒙发疯一般嘶吼着，一边拒绝无风手中的血液，一边痛苦地哭喊。

明月香的眼泪滑了下来。

无风不愿意看到小蒙这样活着，于是封印了她所有关于他和这一切悲剧的记忆，让她只记得自己是后羿的后人，还一边暗中用采集来的人类精血为她续命，一边找寻能够让她恢复的办法……

难怪无风一直想要自己的血液，没办法只好转而对其他同学下手。明月香呆呆地望着画面，终于明白了无风为什么一直想带走自己。

“轰——”

一声巨响，整个洞内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封印台上的画面也随即消失。

“怎么了？”明月香还没有从刚刚的冲击中反应过来。

“应该是小蒙拿到射日神箭了。”玖夜冷静地说道。

“刚刚无风拿了你的血，一定是去找小蒙了，可是现在小蒙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用神箭……”左熙没再说下去。

“不可以！”明月香打断左熙，“一定要阻止小蒙，不能让她杀了无风，不可以！”

地面又一次颤抖了一下。

玖夜一把抓住明月香，往封印射日神箭的地方跑去。

“小蒙，不要！”被玖夜拉着一路狂奔而来的明月香看到前方熟悉的身影大喊道，却只见到了那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从小蒙手上射出的神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对面的无风本来可以躲开的，可是某个瞬间，他停住了，平静地看着那支箭射中自己的胸膛。身体倒向地面的那一瞬间，他望着小蒙的目光是带着笑的。

“不要——”

明月香高呼制止，可是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无风倒下之后，小蒙也像耗尽全力一般，重重地栽倒在地。

“小蒙！小蒙，你怎么了，小蒙？”明月香跑过去，托着她的身体，小蒙嘴角的血让明月香触目惊心。

“发生什么事了？小蒙怎么会这样？”玖夜严肃地看向小花。

“我不知道，我们还没取到神箭，无风就出现了，他一把抓住了小蒙，我还以为他要伤害小蒙，可是他并没有，还把一碗什么东西倒进了小蒙的嘴里……之后小蒙竟然挣脱了无风的禁锢，取下了射日神箭……之后发生的，你们都看到了。”小花着急地解释。

明月香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喂，你们看，那家伙好像快不行了。”左熙忽然提醒道。

明月香看过去，中箭的无风在不断流血，身体也渐趋透明。

“无风……”明月香放下小蒙跑过去，蹲在无风身边。

无风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瞳孔也逐渐涣散。

“你刚刚对小蒙做了什么？”明月香着急地问。

“我……我把你的血和我的……我的灵力都注入到她的体内，从此以后，她就能做回……做回普通的人类了。”无风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时，他看向玖夜，虚弱地唤道：“白泽……大人……”

玖夜走到他的身边，一脸沉郁。

“我告诉你……让花灵复活的方法……”无风的体力越来越弱，只能勉强开口。

听到无风的话，玖夜的眸色微微一顿，漆黑的眼眸看起来深不可测。明月香也莫名紧张起来，看着玖夜把耳朵贴近无风的嘴唇。

明月香看见无风的嘴唇一张一合，可是他气息微弱，她听不到半点声音，只看见玖夜听完之后，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末了，无风用那只几近透明的手抓着明月香：“三番四次伤害你，我很抱歉。”

明月香摇摇头，眼里满是同情。

“你们能不能答应我……小蒙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要告诉她，我不想再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就让她带着先前的记忆，好好活下去……可以吗？”无风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神却十分坚定。

明月香的眼中闪着泪花，她握着无风的手，用力地点点头。

这时，无风笑了，俊逸的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他缓缓地闭上眼，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荧光。淡绿色的荧光飞散开来，聚集在小蒙的身边，像是道别一般。

然后，荧光飞出洞外，飞向空中，最后消散在明亮的阳光下。

之后，回到浮生阁，小蒙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期间明月香用自己的血在小蒙的伤口上试了一下，发现没有再起任何作用。

小蒙醒来之后，明月香把无风已经被她用射日神箭杀死的事情告诉了她，至于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提起。

小蒙听完很平静，第二天，她搭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飞机。她是追踪无风来到这里的，现在无风被消灭了，她已经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当天，明月香和左熙一起去送她。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的时候电话联系。”在机场道别的时候，明月香心里很是不舍。

小蒙没有说话，她还是一副惯常的冷漠模样，临别前和明月香拥抱了一下。

也许，她的笑容全都给了那个已经消散在阳光下的人吧。明月香无奈地想。

“尊敬的乘客，飞往A市的飞机即将起飞，请到登机口准备登机。”

机场的广播里响起女人机械的声音，明月香不舍地目送小蒙离开。

走进候机室，小蒙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安静的表情看起来像在沉思。她的任务是看守无风，现在无风消失了，那么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像普通的女孩一样过上平凡的生活了。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心里那隐隐的悲伤到底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