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畸形

第二天，凌丁照常出摊，不过幡布上的招牌变了，由之前的“两文一卜”，变成了“一文一卜”。

原本她还以为，两文钱够便宜的了，来占卜的人应该不算少，可这些日下来，一日三餐都管不了。

再来，她不知道那“藏珠男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就只有靠着这种方式把对方吸引过来。

再说降点价格，指不定还能多来几个占卜的，反正她也没啥成本。

就这样守了一上午，果真咨询的人就多了，到晌午，竟还接了两个单，收了两文钱。

也算可以了，就着买点小东西吃，吃完后趴身午休了一会儿。

下午继续开张，她一边胡编乱造一边物色有钱人，和一边寻找那“藏珠男子”。

那男子没出现，到晚上也没出现。

晚上瓦肆又热闹起来了，百戏杂陈，吆喝叫卖，和各路货色的酒囊饭袋。

那些人都是来消遣的，极少占卜，凌丁的生意在晚上从来都不好的。

她朝戏台子看去，今日白天都没见着孩子们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党项人良心发现，昨日他们受伤那么重，今日让他们休息了。

如果是，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可是啊，世道就是这么无情，他们还是来了。

看样子孩子们的精气神还算可以，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毕竟他们是卖杂艺的，职业素养还是要摆起来。

再说了，他们要是不摆起来，回去不就是一通毒打么？

这次他们玩的项目是打弹弓，党项人还是左右两边站着，俩孩子在中间。

左边一个弹弓“咻”地飞过去，小女孩用嘴接；右边一个弹弓“咻”地飞过去，小男孩用耳朵接。反正就是拿人身当铜墙铁壁，没血没肉没温度的。

凌丁随便看了几下就没看了，听那弹弓的飞行速度，绝对是厚实的东西，她都能想象到这项目完后俩孩子的惨状了。

于是又继续守着自己的摊位，夜生活正热闹，不知道那“藏珠男子”会不会出现？

等着等着，突然听见一阵难受的干呕声。

凌丁心房一绞，她知道是那无数个厚实的弹弓打得俩孩子成了内伤了。

但她还是没有看，她怕看到他们的惨状，更怕与他们的眼神交汇。

于是就自顾自地玩起了塔罗牌，她想给自己算一卦，算算自己最近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可谁知牌刚抽出，一个重物就直接将她的摊位撞翻了。

“喂！”凌丁猛地闪躲，一时间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只看到那两个党项人气冲冲过来，冲着那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凌丁虽莫名其妙，身子却也闪得比谁都快，面对打架斗殴这种事，她秉承的处理风格都是：能闪多远闪多远！

“你是个什么狗东西，竟敢跟我在这争高低！”

“老不死的老混球，又想在这看便宜啊！”

两个党项人边打边骂，凌丁也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来了，这光看不给钱的老头，就是昨夜那个老头儿！

老头儿被打得居然硬气了：“露场的就是可以看，谁规定的看了就一定要给钱？”

“还敢顶嘴，看老子打不死你！”

“还敢顶嘴！还敢顶嘴！还敢顶嘴！”

一顿劈里啪啦，一顿暴打，老头滚在地上，身子又成蜷缩形了。

但他还是硬气，捂着头叫嚣：“你们这是畸形表演，你们影响了城市风貌！”

“城市风貌你妈个头啊，你个老不死的！”

“明日要是再看到你，老子直接宰了你！剁了你这把老骨头，拿来做弹弓！”

“呸！”

“呸！“党项人打完又吐了老头几口痰，然后一人拖着一个孩子走了。

路人：“哎哟，这生意做不得呀，不给钱就要挨揍！”

路人：“这也有点不讲规矩了吧，自己表演不成功，还能怪人家不给钱呐！”

听到路人的话，凌丁明白了，想必是方才孩子们干呕，表演就又失败了，那两个畜生就又没赚到钱，就又拿不给钱的软柿子撒气！

路人叽叽喳喳嘀咕了一阵儿，分别散了。

凌丁把碰倒的摊位摆正，再把老头扶起来，让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因为他昨夜提醒过自己假胡子，所以凌丁对他有点好感。

“我说你这老伯也是，给不起钱就不要去围观啊，瞎凑什么热闹。”凌丁着手收拾自己的物品，打算等老头歇口气后就回家了，边收拾边嘀咕道：

“以后这种地方你还是少来，这虐待小孩的戏法有什么好看的。”

老头捂着被打疼了的肚子，顽固道：“谁规定的老人就不能看了？谁规定的看了就一定要给钱了？他们畸形表演，我为什么要去助长他们？”

“你不助长可以，但你也不能添乱啊。你可知道那俩孩子，就因为像你这种的只看不给钱，回去过后又要挨多少打吗？”

“那你呢，你不也是成天都在这看吗？”

他竟然还来劲了？

凌丁有点急道：“我这是摆摊！我是向宅务人员给了摊位费的！再说我又没凑到人家戏台子边上去看。而你算什么呀？你就是添乱的！

人家孩子卖力表演，你分文不给，人家只会觉得孩子的表演还不够卖力，还不够惨，回头指不定怎么受折磨呢！”

凌丁确实说的有点急，因为说到孩子她心里就不舒服，也觉得这老头有点泯顽不灵。

老头也急道：“那给了钱这事就消停了吗？不会的！给了钱他们只会认为这个行当赚钱，这种欺负弱小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

“你跟我这儿急有什么用？”

“没跟你急，是这种杂技你越给他脸，他就越不要脸，我就是不给。”

凌丁哼了一声，懒得跟他争。

 “唉。”老头叹口气，缓缓站起身，不再有方才的气焰了，平和地冲凌丁微笑道：“又谢谢你了，太晚了，你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说着就走了，走的时候又揉了几下胸口。

凌丁盯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心想这人身子骨真是硬朗，连续遭两次暴捶，居然还能到处晃悠，也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