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借有还

处理案子，处理个毛啊！

到了现场以后，李献才发现这就是个坑，巨坑！

他孤独无助地站在人群中，表面强装镇定，内心无力嘶吼。

属于南曲花魁的那座小楼，一楼已经被打砸毁坏得不成样子，里里外外还有十几个恶汉堵在那里，同一名身材丰腴、穿红戴绿的鸨母交涉。

几个龟奴被打得鼻青脸肿，躲在鸨母身后瑟瑟发抖。

小楼外，十来个不知道哪条街的彍骑（彍，音同“锅”），正陪着一名身穿深青色官袍的中年，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既不调停，也不抓人。

更向外的街道上，一整队金吾卫把整个院子围了个严严实实，一副围捕重犯巨寇的架势，可他们也不进去干涉抓人。

这案子好像已经有人在管了，又好像没有。

李献进院儿前，先被金吾卫搜了两遍身，进了院内，又被那帮彍骑盘问了半天，最后还被两个恶汉推搡着逼到了墙角。

“你是什么人？”

“来干什么的？”

两名恶汉分别喝问。

这让李献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来办案抓人的，还是自投罗网的。

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现场人员的阵容：

那个穿深青色官袍的中年，是负责长安城左右六街巡逻的街使，从八品上的官职。

街使身边的几名彍骑，则是城门坊角上守武侯铺的。

二者虽然都有维持长安城治安秩序的职责，但并不互相统属，却又都在金吾卫的体系之下，归翊府中郎将统领。

再加上外边一整队的金吾卫军……

呵呵！

李献都给气笑了，这几位闹事的大哥，八成也是金吾卫的吧。

不对，这能叫闹事？

在长安城里，和金吾卫对着干，明明是这老鸨在闹事啊！

李献缓缓放下手里的万年县不良人牙牌，目光扫到街使和几位彍骑的戏谑眼神，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

老肖又坑我！

“放聪明点，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

两名壮汉指着李献的胸口沉声说完，便返回小楼之中，进门前还扭头看了他一眼，充满警告的意味。

李献无奈地站在墙角，他还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崔仙姬的住所，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小楼内，一名恶汉粗声粗气地指着老鸨喝道：“老虔婆，既然你报了官，我们自然要给金吾卫和万年县几分面子，现在请崔仙姬下来，我们老大问她两句话，问完就走，如何？”

墙角处，李献心道：我谢谢你给我们万年县面子……

不过在听到“崔仙姬”三个字的时候，李献的心态便已发生了改变。

从一个被迫靠边稍息的小丑，变成一名等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内心甚至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

呵呵，原来是找崔仙姬的麻烦，这不巧了吗？

就是不知道，一会挨打的是谁。

想着，李献默默掏出一把瓜子，原地蹲下，“咔嚓、咔嚓”嗑了起来。

“只好容妾身上去请一请崔小娘了。”

恶汉对面，银耳娘掩面叹了一声，提起裙角，噔噔噔上了楼。

这老鸨眼见情势如此，崔仙姬再不出面，此事是无法善了的了，只能上去请人。

等到银耳娘扭摆的肥臀消失于拐角处，小楼上下一时安静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

嗑瓜子的声音，顿时便显得十分突兀。

刹那间，数十道目光齐刷刷转过来，带着各种异样的情绪，全都落在墙角那名吃瓜群众的身上。

“咔……”

李献动作凝固，空气中涌起一股诡异的，尴尬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嘎吱——”

头顶二楼的窗户突兀打开，打破了这种氛围。

人们的目光，又都齐刷刷朝窗户的方向聚拢而去。

“那个谁！”窗口红影一闪，老鸨银耳娘探出半边丰腴的身子，指向墙角蹲着的李献，“万年县的公家郎，请上来说话。”

李献身子一僵，其他人又同时扭头过来，数十道目光顿时像数十根钉子一样，再次齐刷刷楔进了他的骨肉里。

啊？

瓜子仁落地，瓜子壳还粘在这位吃瓜群众张大的嘴唇上。

……

李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楼的。

如果那些人的眼神有力量的话，那他大概就是被那些眼神托举着送上来的。

李献进门后，老鸨便出去关上了门。

香炉之中飘出袅袅青烟，将屋里熏出一股淡淡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反正很好闻。

崔仙姬着一身轻柔紫衫，外罩轻纱，半靠着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就这么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烟气，盯着李献。

五官和雕像上几乎一模一样，精致玲珑毫无瑕疵！

但这活生生的真人显然更加灵动，也更加妩媚。

只是这动人心魄的妩媚之外，还带着几分令人忐忑、令人患得患失的冷漠。

“你……不是那个家伙！”崔仙姬突然朱唇轻启，淡淡开口。

不给李献解释的机会，她又懒懒地摆了一下手，说道：“不过……我只需要一个巫祝，谁都可以。重要的是……听话，懂吗？”

巫祝？

我不是个普通牛马吗？怎么成巫祝了？

李献闻言愣了愣，随即又一阵恍然。

他想起前天晚上，在玉浮观曾听陈中候说过，神灵的巫祝可以借用神权，以得到各种诡异莫测的能力。

普通的牛马是没有这种权限的……

李献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呐，做人呢……”

“闭嘴！”崔仙姬呵斥打断，脸上露出一抹既出乎意料，又无比荒诞的情绪，“你用我的能力对付我？”

李献刚刚转深的眼瞳立刻恢复过来，下意识挠了挠屁股，尴尬笑道：“啊哈哈，习惯了，习惯了，差点忘记你老人家才是正主。”

崔仙姬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忽的提醒道：“‘借’来的能力，不是那么好用的，有借有还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李献笑容收敛，他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那我需要用什么来还？用信众？”他皱眉问道。

崔仙姬摇头道：“不是还给我，是还给灵界，我的力量本质都在灵界，你从灵界借用我的神权，需要消耗一定的灵性。

“借用的越频繁、使用的对象越强大，灵性的消耗越大。

“刚才你如果对我使用了完整的能力，以你那点可怜的灵性，现在已经被灵界杀死了……

“即便侥幸不死，灵性枯竭的滋味，也不会比死亡本身好受多少！”

李献听完，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好了，你现在下去，叫那个张街使带三百万钱上来，当做我提醒你的交换。”

崔仙姬说完，轻轻摆手，闭上了双眼。

李献机械般的转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又传来崔仙姬冰冷的话语：“别忘了，你还有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