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狐女

女子面露惊色，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脱口道：“你竟能想到这一层，看来我先前倒是小瞧你了。”

我嘴角上扬，从容应道：“这有何难？你说了半天，可从头到尾只是强调自己并非神女，至于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何能得神女庇佑、安居此地，却只字未提，怎能叫我不心生疑窦？”

女子轻轻一笑，笑声在石室中悠悠回荡，她继而说道：“倒也是，不过你若想知晓我是谁，还得先看看你对夏禹治水之事了解多少。”

我笑道：“你这般试探，莫不是看轻方某？夏王大禹治水的丰功伟绩，传颂千古，我华夏大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女子微微颔首，眼中似有赞许之意，随即追问：“那你可知大禹的妻子叫什么？”

我略作思索，片刻后，沉稳开口：“禹王之妻的具体姓氏，我确实不太明晰，只是听闻她出身涂山青丘狐仙一族，世人皆尊称其为女娇。”

女子双掌轻轻一拍，欣然赞道：“大人果然博闻强识，不负读书人之名。不错，大禹的妻子正是女娇，乃我涂山青丘的九尾天狐。”

我双眼陡然瞪大，满是惊愕之色，脱口而出：“你是涂山氏？你竟是青丘狐族？”

女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打趣道：“大人为何这般惊诧莫名？难不成非得我是熊氏、孔雀、凤凰之类，又或是那模样丑陋的癞蛤蟆，才合你心意，让你觉着正常？”

我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倒不是如此，只因我过往闯荡江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妖……仙，却唯独未曾邂逅上古青丘狐一族的成员。我曾听闻，涂山青丘狐每百年方能修炼出一条尾巴，历经艰辛，至多可修出九尾，那可是狐族中登峰造极的存在——九尾天狐。你之前提及自己早在战国时期便已栖身于此，我便不由揣测，莫非你已修成九尾？”

女子同样苦笑，笑容中透着几分落寞，轻声叹道：“你有一点认知有误，并非所有狐族皆能修成九尾，唯有青丘白狐一族天赋异禀，才有此机缘。像我等其他狐族，哪怕运气极佳，得遇仙缘，穷极一生，最多也就只能修成六尾罢了。”

我好奇之心愈发炽热，追问道：“原来如此，那依你所言，你如今可是六尾之身？”

女子冷哼一声，眼神中透着一丝不甘，自嘲道：“我要是六尾狐，还能在你这凡夫俗子面前屡屡受挫？实不相瞒，我仙缘浅薄，苦苦修炼了近两千年，如今也不过才三尾而已。”

我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继而说道：“这么说来，我倒要感念你仙缘不够，不然今日这场遭遇，方某怕是要命丧此地，尸骨无存了。”

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并未搭话。

我趁热打铁，紧接着问：“你既是青丘狐族，又为何会不远千里，奔赴这蜀地巫山？”

女子抬眼望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石壁，落向悠悠岁月深处，缓缓说道：“我本是女娇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跟随女娇和禹王一同前来巫山治水。”

听闻此言，我心中豁然开朗，原来眼前这神秘女子，竟是追随夏禹夫妇来到巫山的青丘狐女。

女子顿了顿，又接着道：“初来乍到之时，我有幸邂逅神女瑶姬，只一眼，便被她那超凡脱俗的风姿深深吸引，倾慕之情油然而生。于是，我怀着满腔热忱，恳请女娇应允我留在神女峰，没想到，这一留，便是悠悠几千年的漫长岁月。后来，承蒙上天眷顾，我修行稍有小成，而瑶姬神女却在此时接到西王母法旨，被召回天宫。临行前，她念及旧情，将看管朝霞宫的重任托付于我。”

我轻轻点头，心中暗自思忖，这般解释，倒也合乎情理：“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神女助夏禹治水，你身为夏禹妻子的婢女，她对你多加照拂、护你周全，倒也情有可原。”

虽说嘴上这般附和，可我心底深处，仍隐隐觉得，仅凭这寥寥缘由，就让瑶姬神女背负上恋慕人间君王的骂名，总归有些难以令人信服。

一时间，我俩相对无言。片刻之后，我打破沉默，手指向石床上昏迷不醒的吴元卿，质问道：“就算你所言句句属实，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与吴元卿又有何干？你为何非要执意留他在此？”

女子目光温柔地投向吴元卿，眼中满是眷恋，轻声呢喃：“怎会毫无瓜葛？你口中的这个吴元卿，与当年的怀王长得如出一辙。我第一眼瞧见他，恍惚间，真以为是怀王本人重现人间。”

我心急如焚，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大声呵斥：“长得像又怎样？难道就因为这一副皮囊相似，你便要将这青年困于这深山老林，荒废他的青春年华？他正值年少，有着无限可能，你怎忍心看着他在此蹉跎岁月，虚度一生？”

女子柳眉微蹙，眼中满是委屈，反驳道：“在神女峰有何不好？我容颜姣好，有我朝夕相伴，他怎会感到孤单寂寞？再者说，在此地，我尚可与他一同潜心修行，说不定用不了多少年，便能携手修成正果，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我冷笑出声，笑声中满是嘲讽：“哼，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罢了。你可曾过问过元卿自己的意愿？他终究不是楚怀王，他是吴元卿，一个有血有肉、有理想抱负的凡人。况且，你寿命悠长，能活成百上千年，可他呢？不过是一介凡人，短短数十载光阴，你忍心看着他在你眼前日渐衰老、最终死去，徒留满心遗憾？”

女子一听这话，像是被触碰到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急切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他死去，我定会想法子，与他一起找寻那长生不老……”

话未说完，只听室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莲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当真不要命了？”

我心中一动，“长生不老”四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点亮我脑海中的思绪，暗忖难道蔡太师所言长生不老法子的线索，竟隐匿在这狐女手中？刚欲开口追问，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硬生生打断。

女子脸色骤变，刹那间变得冰冷如霜，转头冲我冷冷道：“我话已至此，言出必行，你拿上那把龙鳞，速速离去吧。”

说罢，她素手轻抬，指向旁边的石桌。我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我的逆鳞静静躺在桌上，被一层天蚕金丝精心包裹着，在黯淡的光线中闪烁着幽微的光芒。我快步上前，伸手抓起逆鳞，仔细端详，反复确认无误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有逆鳞在手，我顿觉底气增添几分，安心不少。

女子见状，语调平板，毫无起伏：“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我冷哼一声，态度坚决：“我可从未答应，拿了逆鳞就会乖乖离开。”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提高音量，声色俱厉：“这么说，你是要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我仿若未闻，径直大步迈向石床上的吴元卿，口中喃喃自语：“我不管你像楚怀王还是楚襄王，我只知道你是吴元卿，你本在成都安心休养，此番涉险前来巫山，皆是因要护我周全。如今，我又怎能将你一人孤零零地留在此处，要来，咱们一起；要走，亦是一起！”

狐女莲欣见我如此决绝，柳眉倒竖，伸手阻拦，厉声喝道：“你莫要再往前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我视若无睹，脚步不停，右手紧紧握住逆鳞，寒芒闪烁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此时，室外的声音再度响起，愈发尖锐刺耳：“莲欣，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动手，难道真要让这凡人骑到你头上拉屎撒尿不成？”

莲欣气得俏脸通红，啐了一口，怒骂道：“呸呸呸，外面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满嘴喷粪，说的什么混账话，难听至极。”

虽说嘴上骂得痛快，可莲欣周身已然泛起一团刺目的红光，显然是怒火中烧，已然蓄势待发。

我心中冷哼：“原来是只红狐！”

此刻，局势危急，不容我有半分迟疑。我当机立断，迅速换用左手持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口中念念有词，默念起《雷霆咒》：“依我神技，驱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遁形，内有霹雳，五炁腾腾，金光一现，宇内顿清，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咒语声落，天空中陡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炸雷，仿若天崩地裂。与此同时，我右手并拢的二指之上，一道耀眼的闪电瞬间凝结成型，噼里啪啦作响。我右臂猛地一挥，裹挟着万钧之势，径直向狐女攻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听到狐女背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