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竹玉昆的鬼道见闻

竹玉昆的白色影子就这么飘来飘去说个不停，屋里的感觉冰寒异常，却快乐。这种快乐无关乎形式，只关乎自由。

甲七早已经知道了竹玉昆的经历，不足为怪，只管自顾自地捣鼓他那些灵魂试验的东西，所以竹玉昆主要是对林锋说的。

原来，竹玉昆和梦奇结婚前，他是知道金甲族的诅咒的，他知道自己会被献祭。虽然当时并没有明确的概念，但对竹玉昆这样满心满脑都是艺术的文青来说，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这样的献祭很神圣，很美。

这个世界上的美有很多种，盛世容颜是美，花草山水也是美，缤纷的色彩、温柔的眼神、真诚的笑容...这些都是美——显而易见的美。然而还有一些美却不那么容易定义，就是那种近似冷酷、关乎极致、精确到无路可退的美。竹玉昆不止一次地想象梦奇描述的献祭过程：闪亮锋锐的金甲触角从下颌中心线处轻轻一划，均匀的嘶嘶声，一条笔直的线直达小腹，就像一条丝滑的拉链，不偏不倚地被一拉到底。从体表几乎看不到划开的伤口，更没有血迹。一只玉手轻轻探进去，准确地找到温热的心、肝、肺...脏器被一一取出，血是均匀的，没有一滴撒在外面，而那只满是鲜红色的玉手，却像是换了天然的红色皮肤，炽热而自然。这个过程整齐划一、严肃规整、无比精确，这本身就是一种秩序和威严的美——反正竹玉昆是这么认为的。当他的灵魂离体，在旁边看着梦奇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后来，他的灵魂开始游荡，孤独而自由。开始是在屋里徘徊，后来他到镇上去游荡，再后来又去了更远的地方。林锋和邵一喜在黄子村的时候，竹玉昆也刚好也在。他看到被派去执行任务的鬼道“朋友”怎样带走了那一家五口，看着那一家五口跟在骆驼精后面摇摇摆摆地走了，而村民们大惊失色地围着胡乱躺在地上的几个“容器”——这是竹玉昆刚学来的叫法，把人的身体叫做“灵魂容器”。竹玉昆觉得这个世界太有趣了，这面发生的事和那面发生的事，它们分明就在同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最有灵性的人类却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了，只看得到这个世界显性的一面，却看不到隐性的一面。他庆幸自己的选择，否则他这辈子也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面。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只是看到还不够，如果想要对这个双面的世界施加影响，仅仅满足于做个鬼是不够的。他恍然大悟，大冥王要颠覆六道轮回，就是要让隐性的规则控制世界，黑白颠倒，上下翻转。当即他就下定决心，不去签订鬼道的契约；因为是纯粹的鬼体，他也成为不了双面人；所以他决定踏踏实实地在金甲族的自循环里轮回。于是他找到梦奇和甲七，想要知道什么样的循环方式能够在短时间里快速经历多次生命——他不介意是金甲族人还是其他什么的生命形式，他只是纯粹地想要去经历。思想是个好东西，它能使灵魂不灭；至于灵魂背后是什么，在我们这个维度的世界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梦奇和甲七很欣赏竹玉昆的思想和“折腾”，同时他们是需要这么一个金甲族灵魂的“试验品”的，所以一拍即合，竹玉昆成了金甲族姐弟的“灵魂试验员”。

竹玉昆的每句话都飘进了林锋的心里，听得他一愣一愣的。不过更让林锋吃惊的还在后面。

“你不想问问那一家五口的灵魂干嘛去了吗？”竹玉昆猛冲过来穿过林锋的身体时突然问了一句。林锋正在聚精会神听着，被这么一冲撞差点一个趔趄。他无奈地呼了一口气，表示这个游戏不太好玩，让竹玉昆赶紧往下说。

竹玉昆这才悠悠地说道：“那五个灵魂啊，都被熬成汤了。”

林锋大惊：“什么叫‘熬成汤了’？熬成什么汤了？”

“大冥王的劫心汤，是需要灵魂献祭的，人类灵魂最管用，动物灵魂也可以。”竹玉昆漫不经心地说：“唉，贪心的人呐，还想着挣什么钱，这下可好，命和魂都搭进去了。”

“为什么是他们呢？”林锋不解。

竹玉昆说：“因为他们夫妻俩杀死了一窝蛇，剥皮卖钱。三个孩子都踩死了几条小蛇，觉得在沙里踩不死，特意拿到土路上踩死的，踩得只剩皮了都。可是不巧，那窝蛇是小龙族的朋友，小龙族本来就对黄子村那些贪财势利的村民有气，逮着机会就报复了。”

林锋不由地担忧道：“那还了得。人大多都会贪心，也会做错事，要是哪个鬼怪精魔都能随便报复，那人还不都遭殃了，世界不是要大乱吗？”

竹玉昆幽幽地说：“你想多了兄弟。你说的那种情况只会在六道规则彻底被颠覆后才有可能发生，要么大冥王怎么对劫心汤那么上心呢。现在的六道以天道为大，六道中各有限制；六道外还有大规则。任意一道的生灵都不能乱来的。”

“对了，抛开劫心汤的大魔性不说，你知道吗，灵魂融化在劫心汤里的过程是很有意思的，”竹玉昆果然跳脱，这时候还不忘描述一下观摩灵魂融化——魂飞魄散的经历：“那五个魂被锁魂术锁在了一根沙柱上，四个小鬼分别站在两侧，抬起沙柱举在大鼎上方；大鼎里立刻腾起一股发着绿光的沸腾魔水，随着一声尖利的怪叫声，那整个沙柱闪了一通绿光，几张模糊扭曲、大张着嘴的脸慢慢浮现又一点点消失，最后随着那股魔水的回落，整根沙柱都化成金沙沉到大鼎里去了。美吧？”

林锋一撇嘴：“那有什么美的！”

“仪式感的美、流畅的、命定的美，它只能是那样，不能是别的样，那种精准既定的形式本身就是一种美。”竹玉昆有点陶醉了。

“打住吧你。”林锋叹了一口气。

“哎对了，”这时候林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你去了黄子村，你知道他们一些村民身上长了黑鳞片吗？那是怎们回事？”

“贪心不足蛇吞象；人吃小龙，自取灭亡。”竹玉昆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小龙？什么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