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虔诚的眷者

  王玄之做噩梦了。

  嗯，说是噩梦，其实也不准确。

  他的意识时而浑浑噩噩，时而又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发烧，身上时冷时热，骨骼酸疼，可却总也醒不过来，像是身陷泥沼一样，无法从那些情境里挣扎出来。

  情境……

  王玄之有点搞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因为高烧产生了幻觉，所以，只能用“情境”二字来描述自己的遭遇。

  这些“情境”大都是短促的画面碎片，荒诞、离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也没有任何逻辑上面的因果关系，甚至很像是精神病的妄想。

  他梦见自己成了齐天大圣，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登藕丝步云履，踏着七彩祥云，火眼金睛闪烁，冷冷的盯着一个相貌可人的女子，叱道：呔！吃俺老孙一棒。

  言罢，从耳朵里一掏，掏出了一根……仙女快乐棒！！

  那一刹那，王玄之的意识无比清醒，印象非常深刻，看着托在手中那根颤巍巍的、因过度真实、不宜展示的仙女快乐棒，整个人都惊呆了！！

  可偏偏，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以及微表情，满脸的矜持，仿佛手中托着的真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宝似得。

  对面的妖女眼睛亮了。

  他将手中那根仙女快乐棒向上一托，大吼道：大！大！大！

  三声落下，仙女快乐棒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根……高于万丈的仙女快乐棒，尺寸令人窒息。

  妖女大叫：打死我！快打死我！

  他抡起仙女快乐棒，一棒子就把妖女砸进了地缝里……

  ……

  他还梦见自己躺板板了，耳畔能听见各种呓语，十来个阿飘手拉手在他头顶上跳着舞，耷拉在胸口位置的猩红舌头“哗啦啦”的抖动着，很像一条条美味的果丹皮，那些阿飘一边跳舞一边还在唱着歌儿：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他们活泼又聪明，

  他们调皮又伶俐。

  ……

  这些断断续续、又荒诞离奇的画面，将王玄之折磨的痛不欲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类似的情景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矮山上。

  这是一座光秃秃的、没什么植被的矮山。

  一轮冷月高悬，四野寂静。

  矮山上乱石丛生，一口约莫只有两尺多高的洞窟矗立在前方，洞窟里传来“嚓”、“嚓”的声音，似有人在里面挖掘沙土。

  这是所有情境中，唯一一个与现实有关的情境。

  眼前这个地方，王玄之永世难忘。

  当初，就是在这里，他们挖到了卢生的墓。

  也就是在这里，王玄策身死，他背上了一个贪财杀兄食肉的名声，被当做精神病患者送进了云间精神卫生中心，在那里他遇到了范建、茉莉等人，从此走上了修行这条道路，接触到了另外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如今重回这个地方，王玄之瞬间安静了下来，哪怕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或者是幻觉之类的东西，仍旧不自禁的来回张望，试图找到王玄策的身影，然后兄弟二人能再一次并肩坐在一起，聊几句闲话。

  可惜，他失望了。

  周围黑麻麻、空荡荡的，除了盗洞里时不时的传来“嚓”、“嚓”的挖掘声，四周再无一人。

  “终究是连在梦里都难相见吗？

  王玄之扯了扯嘴角，轻轻叹息，在旁边寻了个地方坐下，抬头静默的看着高悬在天的月亮，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背影有些寂寥。

  “小弟，小弟！！”

  忽然，盗洞中飘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王玄之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去，两眼死死的盯着盗洞，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和惊喜。

  “你在外面干嘛呢？耳朵里塞驴毛了啊？快来拉我一把，我上去歇会儿！”

  盗洞里的男人再次催促。

  王玄之猛地站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盗洞前，撅着屁股朝里望去。

  逼仄的盗洞里，一张人脸近在咫尺，大半边脸都被黑暗阴影遮蔽，只能看清鼻子以下的位置，猩红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这不是王玄策！！

  王玄之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迅速抽身后退。

  同时，盗洞里的人“哧溜”以下钻了出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射出来似得。

  说时迟，那时快，王玄之根本来不及拉开距离，便被盗洞里钻出的人扑倒在地，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王玄之挺腰，抬手欲将对方推开。

  可那人速度更快，在他探出手的瞬间，轻易捉住他的两只手腕按在地上，跨坐在他身上，将他钳制的一动不能动。

  “你看起来很在意这个地方呀。”

  骑在身上的人抬头，满头黑发散开，露出一张姣好的脸来，眼睛明亮，面如白玉。

  干尸小姐？！

  王玄之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时间忘记了这是梦中，下意识的惊呼道：“你怎么来找我来了？”

  “想你了呗！”

  干尸小姐眯着眼睛笑，神态轻佻，与往日大不同，多了一丝魅意，眼波流转，只笑吟吟的看着他。

  异香愈发浓郁了。

  王玄之鼻息间全是这股子香气，脑袋昏沉沉的，思维愈发的迟缓起来，再看骑在自己身上的人儿，对方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每一个地方都生的恰到好处，娇媚入骨，竟是越来越难抗拒。

  “咦？看来你也很喜欢我的吗？”

  干尸小姐扬了扬眉，感觉到了一些不同的动静，两腿死死夹着王玄之的腰，身子微微抬起，忽而探手朝刚刚坐着的地方探去，一把捉了个正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意味深长，面孔却是一点点的朝王玄之凑了来。

  被人拿住把柄，王玄之当场就麻了，险些理智崩溃，只是瞧着那张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脑袋里却浮现出另外一道身影——高塔之主！

  只能说，高塔之主对他的威慑已经入骨了。

  想到这位，犹如兜头一盆冷水脚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整个人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这里……明明是梦境，抑或是幻觉啊！！

  先前的情境都是荒诞不经，没有任何逻辑的，为何这个情境却忽然和现实有了关联？

  更诡异的是……干尸小姐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对吗？

  王玄之觉得很不对劲，不由自主想到觐见高塔之主时，对方给自己呈现的那些画面——干尸小姐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一体两面，一面是自己熟悉的干尸小姐，另一面却是个莫测的凶物，连高塔之主都非常忌惮。

  虽说没有切实的证据，但王玄之觉得，高塔之主让自己办事，大概率就是为了对付干尸小姐。

  难道说，自己成为高塔之主的眷者，已经被干尸小姐的凶恶面知道了？

  想到这里，王玄之再不犹豫，心中无比虔诚的默默祷告起来：

  “伟大的高塔之主，您的眷者虔诚的向您祈求，

  我走进了迷雾里，看不清前行的方向，莫名的力量在蛊惑我背叛您，它甚至想让我做一个大逆不道的眷者……

  我有罪，

  我迫切的需要得到指引和救赎……

  ……”

  王玄之不知道在这不知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地方祷告有没有用，至于那个眷者和高塔之主的关系，他觉得大概像是神灵和信徒的关系似得——你可以祈祷，人家回不回应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也就是说，高塔之主即便听到了，也有不理他的可能性。

  秉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定律，王玄之决定再添油加醋的继续描述一下事情的紧迫性。

  “我有罪，我竟然对着您的脸产生了不该有的冲动。

  以我对您滔滔不绝的敬仰，本不该发生这种事情，奈何对方手法过于高明，不可力抗。

  形势已经危在旦夕，梦中渎神之事随时会发生，请您助我脱离苦海……

  ……”

  唰！！

  王玄之眉心忽然浮现出一个水滴形的猩红烙印。

  那烙印散发着幽幽红光，红光蔓延，一切都被定格，包括骑在王玄之身上的干尸小姐。

  下一刻，

  干尸小姐的身体如流沙般坍圮，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咦？居然真的有用？

  王玄之大喜，狼狈不堪的坐起，然后……神情呆滞。

  在他对面不远处，一个女子静静矗立，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此人有着一张和干尸小姐一模一样的脸，但气质迥异，如若神明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