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名白大侠。
白大侠姓白,名大侠,因其名字颇显侠气,所以被诸多门派视为白道中人。而白大侠行事也颇具侠气之风,少有劣闻。
听说某夜,某府千金被某土匪所劫,白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提着一柄大刀将土匪砍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某府千金被白大侠风采所折服,追了白大侠两座城池,哭着喊着要为他生孩子。
当然,这一切只是传闻。
白大侠拔刀相助,是因为他当时手头正缺银子。那天他载客过河,恰巧听到船客在船舱内商量绑架一事,便顺水推舟来一个路见不平。谁曾想那名千金就是他欠了千万两银子的债主,因此被追。
白大侠坐在船头喝了口酒。最近江湖上白道和魔教多有摩擦,好多人躲在家里不出门,所以生意不大景气,他在寒江摆船载客,也没挣到什么钱。
寒江上有些寒流,白大侠喝酒取暖,突见一艘刻着祥云纹样的大船从眼前缓缓行过,远远可见其船的阔气。他瞥一眼自己买来的小船,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思,拉下斗笠,倒在船板上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白大侠被一阵摇晃晃醒。他嘟囔一声,睁开眼看,猛地被吓一跳,那所剩不多的睡意也被吓跑了。
一名满脸麻子,眉毛跟扫帚似的年轻人带着两个高头大汉站在岸上,对他露出自以为很是温文尔雅的微笑,“这位兄台……”
白大侠将酒囊塞回腰间,细问之下,才得知这位年轻人乃白道清乐门掌门之子庆轻清,这一行是要前往燕州。清乐门在白道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庆轻清身为掌门之子,地位待遇必是不弱白大侠有些好奇他为何大船不坐,偏生要坐他这一小船,便问了出来。
庆轻清表情真挚,微笑答曰:“白大侠‘红衣娘娘’的大名早已传遍江湖,打第一眼,小弟便知足下不是寻常人物。”
“……”白大侠无言以对。
小船在寒江上行了五六天,慢慢游进燕尾江。燕尾江在燕州西南方向,上面有一处码头,名燕尾码头。
船只停泊在码头边时,已是夜间,天上乌云厚重,月亮只露一角,有些暗淡无光。庆轻清上岸之后,拱手道谢。白大侠见他转身离去,脚下轻盈,不消片刻便能消失无踪,终还是问道:“为何我在江湖上的名头是‘红衣娘娘’?”言下颇为好奇。
庆轻清“咦”了一声,似对他不知这个外号有些诧异。“听说白大侠那日在酒馆借酒浇愁,一身红衣,自此便有‘红衣娘娘’的名号。白大侠不知?”
“……”白大侠摸摸自己的脸,再次无言以对。
庆轻清心血来潮,问:“白大侠,你既是白道侠士,应当知晓‘正义坡之约’吧?”
“哦……哦……”白大侠掏出酒囊喝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庆轻清见他点头欣喜若狂,正要说话,便被白大侠打断问道:“是什么?”
庆轻清哑言,半晌才无奈解释,“那是白道和魔教的比武,每三年在正义坡举行一次。”
“哦——”白大侠点点头,跳上船,解开拴在岸头的绳子准备离开。他年底还得往家里捎钱,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比武跟他半毛关系也没有,还是走为上策。
庆轻清倒是急了,“诶……白大侠,你不去看看?听说魔教来了个新教主……”
白大侠好笑道:“它魔教来了新教主,又同我无甚关系。”
“怎的无关,白大侠身为白道之人,难道不关心此次比武?”庆清轻连连引诱,“只消白大侠跟小弟一行,小弟必然好生招待,包吃包住。”
白大侠听到“好生招待,包吃包住”这八个字动作就是一顿。他自从欠了那千万两银子后便再没喝过好汤好水,心中难免有些意动。这时庆清轻又说了一句:“还有上等的好酒……”他闻言当即抬头微笑,“哎呀,我身为白道之人,自然是关心此次比武,只是囊中羞涩,嗳……让庆公子见笑、见笑。”
庆清轻连说无妨,白大侠栓绳上岸,和庆清轻并肩走了一段路,暗中揣摩这人突然邀他同去正义坡到底有何企图,突听庆清轻问:“听说白大侠武功不弱,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白大侠淡淡道:“哦,我武功无门无派,是我爹教的。”
庆清轻闻言温笑,“想来令尊不是寻常人物,不知是江湖中哪位高人?”
“我爹宰猪的。”白大侠瞥他一眼。
庆清轻再度哑言,半响方说:“即便令尊是杀猪为生,怕手下功夫也是不弱。”
白大侠点头道:“确实不错,我爹说现在这世道,杀人就跟杀猪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人可以吃,猪不可以吃。”
庆清轻点头,猛然觉得惊悚,“啊?”
白大侠蓦地醒悟,当即“呸”了一声:“记错、记错,是猪可以吃,人不可以吃……”
庆清轻哑言,满是麻子的脸上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容,笑得有些崩溃。
白大侠走得快,回头见庆清轻有些失魂落魄,又转了回来,说:“哦,庆公子,等会若是要我上台打架,记得给我酬劳。一场十两,不是很贵。”说完他心满意足地转身往正义坡走去。
庆清轻闻言,站在风中,默默含泪。
正义坡离码头不远,因是夜间,坡上人数寥寥,白大侠随庆清轻在客栈住了一宿,次日一早方才起来。用过早膳后,正义坡人数爆增,白大侠在人圈外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前方去,陡然见人群让开一条路,庆清轻从后方轻松走来,不由感慨:果然是掌门之子,待遇不凡,早知便说一场打斗二十两,真是失算。
此间日头不大,白道这方已来了几个大门派,白大侠在江湖上游荡,认识的白道门派却不多,只知白道有三大砥柱:三道宗、清乐门和少林寺。
这三大砥柱无一例外是受万人敬仰,振臂一呼便有无数英雄好汉前来帮这帮那,出生入死毫不在乎的。他没什么心思去打听这三个门派的身世背景,只晓得遇见绕道走便是了。
他站了一会,刚拿出酒囊,便被庆清轻拉到那边和不认识的大侠们谈谈笑笑,这帮人一见面就说:“在下乃某某门派某某弟子某某某,不知阁下何门何派?”,跟苍蝇似的,听得他不甚厌烦。
终于,人群里有人嘀咕魔教来了,这些人才消停些。
白大侠喝口酒,远远望去,山坡那边走来一群人,乌泱泱一片,个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人走在前方,昂首挺胸,鼻子都快指向天,一副天王第一他老二的模样。两帮人当场互看不顺眼,骂了起来。
白大侠缩在后头喝酒,这些人骂架的架势,一点都不弱于泼妇骂街。这让他想起一些往事,不过不提也罢。
庆清轻也缩在后头,想蹭口酒喝,直接被白大侠无视。他尴尬地摸摸鼻子,随后微笑,“白大侠……”
“嗯?”白大侠懒洋洋应道。
庆清轻微笑,“小弟瞧那领头之人,不大像是魔教新教主。”
白大侠“咕噜”喝了口酒,点点头。
那人一脸欠抽的模样,确实不像一名领袖。白大侠啧啧称奇,单单看那人领着的手下也想揍他一顿却又不敢揍的模样,不知这人跟那个魔教新教主有何等关系?竟能如此的……狐假虎威?
他这般想着,便听到那人大喊一声自己乃是魔教右护法。这时那边又走来一群人,还是跟之前一样乌泱泱一片,个个凶神恶煞,其中有一人走在前方。
那人披着一件披风,双眉如剑,站定时犹如一座巍峨高山,气势扑面而来。在场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白大侠猛地一呆,连酒都忘喝了。
之前跟白大侠说自己是某某门派的杨钉杨大侠浓眉一皱,大喝一声:“呔,小子你是何人?”
那人冷冷地看他,连哼一声都懒得哼。
魔教右护法大笑一声,指着杨大侠鼻子说:“杨小儿孤陋寡闻哈!这江湖上谁不知我家教主大名?”
杨大侠也大笑一声,指着魔教右护法鼻子说:“兀那小儿,老子便是不知,有种撂下名号来!”
魔教右护法仰天大笑,“哈哈,我家教主姓君,名不知。如何?可是令你觉得如雷贯耳,欲跪伏于地?”
“哈哈!”杨大侠也跟着仰天大笑,“连你也不知你家教主叫什么,老子为何会觉得如雷贯耳?”
魔教右护法闻言笑了一声,又大笑三声,随后嗤道:“草莽就是草莽!”
杨大侠怒目圆睁,捋起袖子,“小儿胡言乱语,说谁是草莽?”
魔教右护法嗤笑,“当然是你。”
杨大侠怒极反笑,提着大刀上前一步,指着魔教右护法说:“你家教主姓君,名字不知又如何。”他啐了一口,又气势十足地看着君不知,“君小子,划下道来,老子讨教讨教!”
君不知冷冷看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没有半点想要动手的意思。
魔教右护法幸灾乐祸,哈哈大笑,一时间场面有些僵硬。
白大侠盯着君不知,盯得酒囊里的酒流了都不在乎。突然他将酒囊往腰间一塞,拨开人群,跑上台子,对君不知欣喜若狂地喊道:“大狗子诶!”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半盏茶过,仍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