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雪醒来的时候,人在棺材里。
为什么说是棺材,因为四面方方正正,周围黑漆抹乌,她还听到有人催促着。
“手脚快些,我儿刚断了气,赶紧把她送入墓葬,别叫我儿黄泉之下等着急了。”
什么年代了,还实行土葬呢?
况且她还没死呢!
苏灵雪猛敲棺木,“放我出去!搞什么,配阴婚呐,犯法的知不知道!”
她的叫喊威胁,半点不起作用,反而听外头的妇人厉声呵斥,“真是命贱,服下断肠草也没死透!我们家收留你多时,是该回报的时候!”
收留什么?
苏灵雪从小品学兼优,考上名牌大学,自己开了家心理工作室,去接客户的时候,出了场车祸。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身体就跟着悬空,显然是有人抬起了棺材。
苏灵雪在棺材里颠来倒去,磕了脑袋磕了手脚。
这么晕头转向间,脑子里涌现出了不属于她的记忆。
苏灵雪,一个流浪乞儿。
余府救她,却安排她成了余家二公子尸体成了亲,让她陪葬!
活生生的人,灌下断肠草,穿好寿衣就塞棺材里,要埋入黄土之下。
乞儿苏灵雪,一辈子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吃上口热乎的,竟是断头饭!
这不是摆明欺负她孤苦无依么!
苏灵雪理清来龙去脉,只听“咚”的一声,她就着沉重的棺材落地了。
“放我出去!老婆子,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你儿子短命,何必滥杀无辜!”
苏灵雪歇斯底里怒吼,却听妇人冷讽道,“就你这卑贱的身份,陪葬都算看得起你!”
妇人说罢,命令抬棺人,“封土!”
刺啦,唰啦。
是泥土铲起又洒下的声音。
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里,苏灵雪能想象到,幽冷的墓室外,正有人堵住出口。
草菅人命!
黑心烂肝!
余家乃是荣德县上米粮商行之家,富贵至极,想杀了苏灵雪这种无家可归的人,好比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苏灵雪起初还叫嚷着,可渐渐的,音调渐弱。
不为其他,只因她发觉,棺材板上方,有一道微弱的亮光。
不知是抬棺人不小心抖松了,还是这棺盖本就不牢实。
余夫人痛失爱子,是铁了心要给儿子安排个陪葬品到阴间伺候。
苏灵雪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静静等着外头没了动静,这道缝隙,也许就是她唯一生的希望。
她呼吸绵长,精神紧绷。
头顶的光亮愈发暗淡,如渐入地平线的残阳。
最终彻底的湮灭。
苏灵雪又等待了十多分钟,竖起的耳朵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这才抬高双手,抵着棺材板。
棺材板很重,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了些。
“咕吱,咕吱。”
好在一点一点的挪,缝隙越来越宽。
苏灵雪虚汗淋漓,手臂酸疼,撑坐起来探出了头。
“嘭”
隔壁墓室里传来一声巨响,吓得苏灵雪骤然一抖。
怎么回事?
她的倒霉相公不是死了吗?
诈尸?
做为心理学研究生,苏灵雪是绝不相信神神鬼鬼,属于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诡异的是,她屏息凝神,听到的居然是脚步声。
对方步伐很慢,很沉重。
因为空间密闭,所以声音格外清晰。
苏灵雪毛骨悚然,浑身汗毛倒竖。
她眼前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犹豫着是躺进棺材里装死,还是一探究竟。
黑黢黢的环境下,她似乎看到有一道影子从她所在的耳室前掠过。
“扑哧,扑哧。”
像是老鼠有老鼠在打洞,苏灵雪心里绷紧了一根弦。
她蹑手蹑脚爬起,战战兢兢地翻出棺材,偷感很重地朝着声源走去。
苏灵雪看到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正用东西刨着堵塞的墓道。
难不成余家二公子真活过来了?
苏灵雪怀疑着,突然那人动作一顿回头,警惕的问道,“谁?”
他声色暗哑,口吻凌厉。
苏灵雪只不过是乞儿,在灵堂同余家二公子的棺木成亲,连二公子面都没见过。
此时分不清什么情况,她抬起手做投降状,“我,是我,你的鬼妻子。”
苏灵雪讪笑着靠近,跟着大哥有肉吃,大哥挖土打工仔,她正好一并逃出生天。
苏灵雪算得明明白白,岂料,正当她靠近男子两三步远的距离时——
男子手中掘泥巴神器,蓦然扬起,笔直的抵在苏灵雪眉心。
寒光瑟瑟,赫然是一把剑。
苏灵雪僵直。
男子幽冷的眸子在暗地里泛着冰冷光华:“自己相公不识得?”
苏灵雪呼吸骤停。
他不是余家二公子!
那他是谁?
苏灵雪没想到,自己给死人配阴婚,另一副棺木里还藏着个喘气的。
这人给苏灵雪的感觉阴翳冷傲,出手果决,她看过这类病人,无不是反人性的嗜血份子。
跟这种人来硬的,无异于火上浇油,强行找死。
一瞬之间,苏灵雪想了很多。
下一秒,她当机立断,“扑通”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位侠士,我也是受害者,这余家丧心病狂,非要我殉葬啊,侠士行行好,给条活路!”
为求生,膝盖骨软不妨事。
苏灵雪能白手起家,完全是能屈能伸。
再加上社会变态越来越多,明哲保身方万全之策。
男子全然没料到苏灵雪跪得如此迅速,他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听她哭得撕心裂肺,惨绝人寰,常年铁血的心也起了一丝恻隐。
但心软只一刹那,划过一丝柔色的眸子更添冷煞,“你既是知我藏匿棺中,就必死无疑!”
言语间,剑尖直捣苏灵雪眉心,狠辣决绝。
苏灵雪呜呼哀哉,求饶没用,这厮怕是个刽子手吧!
她心凉了半截——
忽而,男子气血逆流,一口鲜血涌到喉头,溢出嘴角。
他高挑的身形连连后退,倚靠着挖了一半的墓室甬道。
手中利剑垂下,当做了拐杖拄着。
而他另一只手,捂着心口,指尖紧扣衣襟。
苏灵雪虽看不清他的模样神情,但听他压抑的闷哼,以及动作,不难猜测出,此人有伤或有病,就是装腔作势的纸老虎!
“侠士?公子?兄台?”
苏灵雪变着法试探,眉心温热的血迹淌过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