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里的最后乘客 5

我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夜巡和那团火人正两厢向我快步奔来，我只觉得自己浑身冷汗淋漓，而水灵则挥手让我快跑，这时，我突然感觉身后一大股寒气袭来，回过头，夜巡那一大团触角一样的头发已经就在身后了，我立即惨叫一声转身向着火人扑了过去，那头发紧紧跟在我身后。

火人也伸着手来抓我，嘴里哀号着，我离他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见他冒着火焰的五官正大张着，近乎骷髅的身体被大火包裹着发出滋滋的声音，而热浪也一波波地向我卷来。

水灵站在远处看着我，此时不知道我是要干什么，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也向我跑来，而我的余光则看见那团头发已经就在我的脸侧了。

面对我的那个火人只要再一伸长胳膊就能完全抓住我，就在我已经感觉到火焰快要烧到我的头发时，我对水灵大喊一声：“开门啊！”

他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跑了两步一把将通往另一个车厢的门拉开了，而我则突然一猫腰从火人的胳膊下方钻了过去，但是，后背的衣服还是被点着了，我全力向那道门冲去，同时，我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飞快的扭头一看，另一个车厢的夜巡已然挤破那道门钻了进来，一大团头发正飞快地向我飞来。

水灵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那个车厢用力一扯，同时自己也钻了进来并随手锁了门，然后一把握着我的手腕往车厢的另一头跑去，我一面跑一面回身，后背的火在这一瞬间熄灭了，而那个车厢里的火人和夜巡撞在了一起，崩发出更大的一团火焰，我听到了惨叫声，让人头发都发麻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

水灵跑得很快拉扯着我一头撞在了通往前车的门上，然后倒在地上，抬手捂着我的口鼻，他自己倒先咳嗽起来，嘴里吐出一大股水，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厉害，我在他的手心下大口喘息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当我平缓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看向对面，那道门里，一只夜巡正望向这边，可是并没有要挤进来的意思，在它的身后依然冒着红色的火光，但是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了。

“你好些没有？”我在他的手心下问着。水灵摇摇头慢慢坐了起来，脸部在大帽子下向我这边转过来，似乎是在打量我，沙哑着问我：“你刚才那么做，很危险知道吗？会死的，知道吗？”

其实我也很后怕，我知道那是非常冒失的举动，但是除此而外别无他法，在那样的环境下，如果他死了，那么我还有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我就是不想你死。”我低声说着，“如果不离开那里，你会死的对不对？”我看着他问。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把脸转向了那道门，我的目光也随着他转过去，看见夜巡已经不在那里窥视了，而喇叭里则传来通报声：前方到站鬼王墓，有下车的旅客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

“鬼王墓？”我喃喃地说着这个站名，水灵的手已经从我的脸上放下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地铁到底在哪儿？又要去哪儿？我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我扭脸看着水灵。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站起来坐到座位上去，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态那么坐着，我见他不愿意回答，也不多问，抬眼看着地铁正滑入站台，这也是一个正常的站台，一进站，车门打开，我看见刚才那节车厢里的夜巡下了车，可是只有一个，我再看车厢里，什么也没有，而夜巡下车后突然就消失了。

我四下看着站台，并没有人准备上车，我正要长长吁一口气，可是，却发现在我的脸前出现了一团冷雾，就像寒冬时节，说话呼吸时吐出的热气在空气里凝成冷雾的状态一样。

同时，我觉得车厢几的室温也突然降低了，我回头看看水灵，他全身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地铁门也关闭前进。

我奇怪地看着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车厢会突然变冷呢，当地铁进入黑暗中时，我突然听见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女人的笑声。

那是一种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却又不敢大声笑时的那种声音，我全身再一次紧张起来，向着左右两边的车厢探头看去，左边我们原来待着的车厢里什么也没有，当我再往右看时，猛地被所看见的东西吓得向后一缩差点撞倒水灵，因为就在离我不远的右边通道的门外，隔着那层玻璃门，一个穿着一身古代红嫁衣的女人正站在那里！

她头上盖着红盖头，身上的嫁衣绣着牡丹花，绣工非常精致，只是此时的她就那么站着，不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我看着她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可是身边的水灵却并不为所动，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坐着，我回过头不再看她，只希望她在下一站快点下车或者去别的车厢。

但是事情并非我所愿，我把头低下不去看，不代表她不存在，因为很快，我就发现，车厢里的气温又降了一些，而与此同时，一个红色嫁衣的下摆就慢慢地移到了我的面前。

我盯着那浮在地面之上的裙摆，连大气也不敢出，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我依然不敢抬头，可是那个女人站了一会儿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飘渺悠长而且冰冷：“抬起头看看我，我美吗？”

她一说话我就打了个寒战，咬了咬牙，慢慢地抬起头，可是我却发现，她并没有在对我说话，而是站在水灵的面前，因为她的裙摆很大，我跟水灵又很近，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是在对我说话，现在我抬起头来，却看见水灵依然不动声色地半俯着身体看着地面，而我却清晰地从那红盖头的下面看到了她的下巴。

那应该是一张白皙而清秀的脸，尖下巴上，一抹红唇正在微笑。

“怎么？不敢看吗？你怕吗？”她继续幽幽地说着，水灵却冷冷地回了一句：“经历一百次，我也没有兴趣。”我看着水灵的侧面，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认识？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情感纠葛？

“我不信，你为什么不愿意抬起头来呢？你不看，我就偏要让你看。”说着，她抬起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红盖头来，果然，她面目清秀，只是脸色映衬着她的红衣显得过于苍白了一些。

“你看哪，你看哪！”过了一会儿，见水灵依然没有抬头看她，她便对着他嘶吼起来，我忙抬头去看她，却再一次被她吓破了胆，此时的她已经面目全非，白皙的脸上已经腐化的不成样子，一只眼珠挂在脸颊上，整张脸都是一个骷髅模样，她却依然大吼着：“你看哪，我美吗？你看哪！”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我不得不抬手握着耳朵，而水灵的手却从我的手腕上滑落，站在我们面前的女人突然住了口，停了几秒钟，我发觉她不再惨叫，连忙抬起头看她，发现她正用一双黑色的眼眶错愕地看向我，然后慢慢地抬起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指着我说：“你不看我，是因为她吗？你竟然有了新欢？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而且，她，竟然还是生人？我，今天，就要杀了她，好让你对我回心转意！”

说着猝不及防地扑向我，一双冰冷干枯的手一下子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立即就不能呼吸了。

水灵见状也跳起来阻止她，我只觉得那几根手指正在刺入我的脖子，我张着嘴，看着她狰狞的脸，眼前升起一团白雾来。

“你给我放开她！”水灵咬牙切齿地说着去掰她的手，结果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竟将她的手掌掰断了，又伸出胳膊缠着她的脖子向后一扯，这才将她完全扯到一旁，我却翻了个身扑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起来，而掌心里却握了一片血渍。

我抬眼去看水灵，他正紧紧地卡着她的头，她用力挣扎着，但是毕竟力气不如水灵大，终于还是反抗不过，水灵冷冷地说：“你若是再敢动她分毫，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说完一松手将她推到一旁，走过来把我拉起来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一手依然握着我的手腕，再次俯下身去。

我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再咳了几下才平复过来扭头对水灵说了声谢谢，而地上那个女人则开始哭泣，她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拿着红盖头，一手却捡地上的半个手掌，抽泣着往另一个车厢走去：“你好狠的心肠，亏我待你那么好，你却为了其他女人将我活埋了，我不要你的金银财宝，不要你的锦衣玉食，只要你能关切我，你却宁愿要一个丫环，让她做夫人，也不愿看我一眼，我在这里守了多少年，就为等你，你却依然如此冷漠无情，我好伤心哪……”她一面哭诉一面飘到另一个车厢，那个车厢里的光线立即变成一团暗红，她坐在座位上捂脸痛哭，场景诡异而凄凉。

“她是你的老婆？”我轻声问水灵。

水灵摇摇头说：“她是这里鬼王的老婆，是被人供奉给鬼王的，但是鬼王不喜欢她，娶了她的丫环，她非常生气，想跟鬼王拼命，却被鬼王活埋了。”

原来是这样？我再次扭头去看，她还是捂着脸哭泣着，却突然一扭头一对黑眼眶盯着我，吓得我又一哆嗦赶紧回过头来。

这时，我的余光看见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车厢里有个影子，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门里偷偷地向我看来，那正是我在前边的车厢里见过的那个小男孩。

我一直在奇怪他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如此乖巧，怎么也迷失在这地铁上呢？于是我轻声对水灵说：“那有个孩子呢，看上去挺可爱的。”

水灵一动不动地说：“可爱的外表下谁知道会是什么模样？那个鬼婴不也很可爱吗？她吞食灵魂的样子你不是没看过，管好你自己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偷偷地看向那个男孩，他微笑地看着我朝我挥了挥手，我赶紧低下头不再去看，过一会儿看时他已经坐回去了。

地铁在黑乎乎的空间里快速前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正要昏昏欲睡时，突然，啪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当我张眼去看时，又是一下。

我抬起手背来看着，却惊讶地发现那是两滴水！我抬头寻找来源，发现就在地铁的顶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集了一些水珠，有一些不堪重负落了下来。

喇叭里吱吱啦啦地响了一阵，报站说：“前方到站，鬼王河，下车的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

不久，地铁停下来，我去看那个女人，她竟然凭空消失了，等车再次启动时，我看见她远远地站在站台里，头上依然盖着红盖头安静地站着，但是我觉得她一双幽怨的目光正穿过红盖头向我们看过来。

而另一个车厢里的小男孩则依然坐在那里，乎闪着大眼睛四下看着，当他看见我时再一次冲我笑了笑，我只是抿了抿嘴便回过头来，因为我发现有更多的水珠掉在地上，而地铁已经进入了黑暗。

随着地铁前进的越来越快，车厢里的水珠也越来越多，之后，更是有水流顺着两侧的窗玻璃往下流，我不得不站起来，因为水流已经从窗口渗了进来流在了座位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我有些惊恐地看着四周，却发现水灵竟然在浑身颤抖，我忙弯下腰去看他，可是他却将自己紧紧地蜷成一团，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怎么了？喂！”我伸手去拍他，可是一拍之下，从他的衣服里也渗出更多的水来，哗哗地往下流着，我大张着眼睛瞪着他，而地铁外面的水声也更加剧烈，我抬眼去看，窗外像是在下暴雨一般地流着水，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那边的小男孩突然跑了过来站在离我们两米远的地方，一脸恐惧地对我说：“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水？我好怕。”

而坐在一旁的水灵此时突然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地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