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学厨

第二天天色微明，大省就被鹿走渊叫醒。二人来到院中，鹿走渊随手推开一间柴房的门。

“好徒儿，选一个吧。”

大省以为要自己选一件趁手的兵器，赶忙走进房中，进房之后却傻眼了，房门正对面的墙壁下整整齐齐堆放着好几百个菜墩。原来鹿走渊的意思，是让大省选一个菜墩。大省虽然一头雾水，还是顺手抱了一个菜墩出来。

“等着。”

片刻间鹿走渊拎了三五个麻袋扔在大省跟前，也不说话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唰唰几下麻袋口子一齐被割开，露出各种蔬菜。

“徒弟呀，今天上午不把这几麻袋菜蔬切成细丁，就别吃饭啦”

说罢鹿走渊随手一甩，菜刀稳稳落在木墩上。

“前辈，咱们这是要学什么技艺···”

“你叫谁前辈呢？！昨天磕过的头要赖掉啊？！”

“奥，师，傅，师傅···咱们这是要学什么技艺啊？”看鹿走渊一脸怒气，大省赶忙改口。

“这就对了嘛，学辋川派的刀法啊”

“学刀法跟切菜有什么关系？”

鹿走渊也不解释，从墙根拾起一根树枝。

“把菜刀拿起来，咱俩过过招，快点，再拖下去你的午饭就真的吃不到了”

大省抓起菜刀，看着鹿走渊手中的一根不算太细的树枝，怎么都觉得挺别扭。

“来呀，用尽你的全力砍师傅一刀！”

大省虽然不理解师傅的意图，只觉得既然师傅要自己砍一刀就有他的用意，于是攥紧刀把，大喊一声砍了过去。谁知菜刀刚碰到树枝，就从大省手中飞了出去。

“刀都拿不稳，怎么和别人过招啊，师傅要你切菜就是要你学会把刀攥紧，明白了吗？”

听着鹿走渊的训斥，大省心中直犯嘀咕，自己怎么说也有空寂师傅送传给的几十年的功力，却为何连一根树枝也砍不断。

“想什么呐，师傅知道你有内力，刚才在树枝上使出同样的内力早已将你的功力抵消了，刚才可是纯外家刀法的比拼。”

大省一见鹿走渊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脸一下子就红了。赶忙拾起刀，忍着虎口的酸麻，开始切起菜来。

鹿走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就扬长而去。大省一边切菜一边回味着自己这场闹剧一般的拜师。虽然鹿走渊有些强迫他当徒弟，但是有了这个辋川派的师傅，至少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好提一提师承，这可着实解决了大省一块儿心病。并且如果真能学到上乘刀法，空寂师傅传给自己的一身功力也方便使出来，怎么都比现在瞎打乱撞强多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时间已经快到晌午，大省却还有一袋半菜蔬没有切好，心中正焦急万分。鹿走渊却从门外踱了进来，一看到大省就乐的哈哈大笑。原来大省的头发和脸庞早已粘挂了无数菜叶，双手虽已缠满破布血水却不时滴落菜蔬之中，鹿走渊看时正一边擦着满脸的汗珠，一边赶忙把滚跑的菜块儿捡回来。

“好徒儿，一早上不见，你怎么变成猴子啦，哈哈···”鹿走渊笑的前仰后合：“好了，好了，赶快收拾一下咱们吃饭吧，师傅知道你十分刻苦了，哈哈···”

被师傅这一通笑，大省的脸直红到脖子根。

“师傅您老别笑了，半天时间切好这几麻袋菜蔬着实不易···”

“上午先到这里吧，哎，你切的这都是什么啊，大的大小的小，要练好基本功还差的远呢···”鹿走渊抓起一把菜丁不住叹息。

二人吃过午饭，大省又准备去切菜，鹿走渊却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近前。

“徒儿啊，你可曾上过学堂？”

“不曾”

“那你识字吗？”

“不识”

“自己的名姓能辨认出来吗？”

“这个···可以！”

鹿走渊沉吟半晌，忽然说道：“好，今天师傅就开始教你识文断字，以便你日后好领悟墨家精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鹿走渊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兼爱”二字。

“徒儿啊，这两个字念兼爱，说的是一个人立足在天地间要有博大的胸怀，对待万事万物要懂得包容···”

“徒儿记下了”

鹿走渊嘿嘿一笑，随手写了三个字，让大省辨认，大省却半天也认不出来。

“好徒弟啊，连你师傅也敢骗，明明认不出自己的名字，还不老实，哈哈···”

被鹿走渊一阵奚落，大省头都抬不起来了。

“徒儿啊，你也别伤心，只要从今天开始努力学习，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

就这样上午学厨，下午识字，大省在这个陌生的小院一待就是大半个月。一天傍晚，鹿走渊忽然让大省去给他到镇上打一壶酒，想到终于可以出门逛逛，大省心中高兴异常。

“徒儿啊，切记不要让辋川派那些人认出你···”

耳畔还在回响着鹿走渊的叮嘱，大省早已走出老远的距离。回头看时，原来这座不起眼的院落就在滋水河畔。

大省沿着滋水河一路前行，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声。

“你们这些无胆鼠辈···有种真刀真枪一较高下！”

“娃娃，天都很了，快回家找你妈吃饭去吧···嘿嘿···”

“你···有种出来，看姑奶奶怎么削下你的脖子！”

“小娘子，你要是实在舍不得走，爷们儿今晚就收了你···嘿嘿···”

“你···”

···　···

站在河边仔细分辨，原来声音是从河对岸的林子里传出来的，大省赶忙蹚水而过，好在河水最深处刚刚漫过他的腰部。

走进对面的林子，大省找寻半天，远远看到一个女子正背对着自己指着草丛破口大骂，骂一阵又不住捶胸顿足。对面草丛中却不再传出对骂，大省赶忙上前。

“姑娘，你···”

没想到女子转过头来，却是古飞凤，大省立即快走几步。

“古姑娘，怎么是你？”

古飞凤见到吕大省也很意外，抬手擦擦眼泪，故作镇定。

“吕大哥，没什么事，只是我家的货物被几个蟊贼劫走了···”说罢神情暗然，大省详细询问一番才弄清楚。

原来这是古飞凤第一次带领马队运送货物。雇主在甘肃经商，委托子午门将一些积蓄送回长安家中，几位师兄已经将几箱东西送到了子午岭，只剩下子午岭到长安的一小段距离。为了证明自己，古飞凤努力争取到了最后一程的运送机会，不料货物却在滋水河畔被几个无名小贼抢了去。

大省听完古飞凤的讲述，略略一盘算。

“古姑娘，贵派常走子午岭到长安这条线路，怎么会有绿林兄弟不给面子？”

“这条线路通常都是很平安的，只是不知何时突然冒出这么一伙不长眼睛的东西···我要是提前知道，才不会在阴沟翻船的！”

“古姑娘，有句话在下不知道当不当说，江湖险恶，每一段路程都不可大意的···”

“你！不替我分忧，反过来教训我，算我古飞凤看走眼了！”

看古飞凤还在气头上，大省赶忙说道：“山贼的贼窝你可曾探查出来了？”

“这···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两人谈了半天，四周都不见动静，想来山贼早已离开了，大省只好拉着古飞凤来到在一条大路上。远远走来一位老人，赶着一群羊。

“老人家，您好呀！听说这片林子不太平，您还敢出来放羊···”

“咳···我个糟老头子怕什么”说罢老人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后生，活不下去了，才走了这条路···”

大省一听，立即拉来古飞凤，拱起手，深深一揖。

“老人家不瞒您说，这位姑娘家里的货物就在刚才被那伙强人劫夺了···啼哭了半日，却连去哪里交涉都不知道···”大省又是深深一揖：“老人家如果可怜我们，不妨给我们指条路，我们不白麻烦您”说罢冲古飞凤使个眼色。

古飞凤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子，牧羊老人忽然一声叹息。

“哎···你们呐，老头子大把年纪了，还贪这些···你们一直向东走有一座公王岭，那伙盗贼就在那里了···”

老人甩一甩手中的鞭子，空气中“啪”的一声响，羊群咩咩直叫，老人远远走开了。

古飞凤收起银两，和吕大省一前一后向公王岭赶去。

两人跺一跺沾满双脚的红土，拨开草丛终于看到一座山寨，大省让古飞凤留在草丛中，自己先跳出来，径直走到寨楼底下。

“寨中的英雄们，请听在下一劝，你们刚刚抢了长安大派子午门的货物，已经惹下了大麻烦，在下劝诸位早早退还了货物，大家相安无事···”

“我呸！哪里来的不怕死的，几句大话就要你爷爷退还货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在下只是个过路的，见不得英雄们没来由招来灾祸···”

“呸！你倒成了好人了···赶紧走吧，爷爷们没功夫搭理你！”

古飞凤一看山贼不识好歹，气的立刻从草丛中纵身跃出。

“吕大哥，不必跟这伙无胆鼠辈浪费口舌，咱们一口气杀进去，平了这座山头！”说罢，随手拔出宝刀。

“吆，小娘子着急啦···我们偏不···”

“狗娃，你给我闭嘴！”忽然传出一声呵斥，寨楼上的山贼赶忙住嘴。

不大功夫寨楼上多了一位魁梧的汉子，酱紫色皮肤，眉宇间倒有几分英雄气概。

“女娃，胆色倒不小！还敢追到我们寨门口···韩某佩服，不过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无胆鼠辈”韩某想和你理论一番！”

“这还要理论，有种你出来我们比试一番！”

“好！不过···韩某从来不跟女子斗，就让你身旁的汉子和我比比吧，要是你们输了，就赶紧回家吧，省的你爹娘担心，哈哈···”

“吕大哥，那就拜托你了···”古飞凤殷切地看着大省。

“说什么拜托，你把我吕大省当什么人了？！路见不平绕道而走，你是在骂我不懂江湖道义吗？”说完大省哈哈大笑，古飞凤才记起这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一时满脸通红。

“别再那边谈情说爱了，快来韩某刀下受死吧”

韩姓山贼手持一把马刀，奔出寨门，正奋力砍向吕大省。古飞凤赶忙闪身离开，看大省手无寸铁，就把手中宝刀丢给他，大省还没来及接住，马刀早已劈向面门。

大省拼尽全力用双臂抵挡，只听“咔嚓”一声马刀顿时碎为几节，山贼心中害怕赶忙又跑回寨楼。

“哎···我说这位英雄，咱们这样比试算不得公平，你这一身内力，恐怕没法比了”

“蟊贼！原来你说话跟放屁一样！”古飞凤又打算破口大骂，大省赶忙阻止。

“韩将军，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容我们商议一下”

大省对古飞凤悄声说：“我看这山贼还有几分仁义，要不叫一名贵派师兄弟来和他比试比试？”

“吕大哥，你这是要不管这件事情了吗？”古飞凤虽然面带愠色，心中却在想，自己如果叫来师兄弟，不就等于承认这趟货运送失败了吗，以后爹爹恐怕再也不会安排她运送别的货物了···

“吕大哥，你走吧，我一个人就是战死在这里也要把货物要回来！”

大省看古飞凤的意思是坚持要自己同山贼一决高下换回货物，只好对寨楼喊道。

“韩将军，我回家请教下我的师傅，咱们明天再战，如何？”

“好！你要是能控制住自己的内力，在下倒是愿意与你再战”

“好！说好了！”

两人拱手作别，大省拉着古飞凤又跳入草丛之中，二人默默走了半天，古飞凤终于忍不住问道。

“吕大哥，你这不是缓兵之计？还是你真有个师傅能传授控制内力的办法？”

看古飞凤认真起来，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样子，大省不由地哈哈大笑。

“哈哈···我真有个师傅，放心好啦，他还是你的一位熟人呢”说罢大省故意卖个关子：“在见他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件大事”

“大事？！”古飞凤因为吃惊眼珠瞪的圆鼓鼓的，大省又是一阵大笑。

二人走出公王岭，沿着滋水河一直到镇子中。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从河畔吹来的夜风不时拂面而过，街上零零星星亮着几盏灯笼，漫天的繁星若有似无。古飞凤突然挽住大省的臂膀，柔声柔气地说：“谢谢你，吕大哥···”

大省心头一震，随即哈哈大笑：“傻丫头，走啦，去办大事啰···”一听说要去办大事，古飞凤赶忙松开大省的手臂，关切地问道：“什么大事？这么神秘···”

“走啦，去给师傅打酒啦···哈哈”

古飞凤一脸气愤，举起粉拳就要捶打大省，大省赶忙躲过，二人一路打闹走向酒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