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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风云再涌,罪孽深重

第十七章 风云再涌,罪孽深重

书名:离回书作者名:武陵本章字数:4676更新时间:2023-12-27 17:07:02

苏子幕一走,龙城自己又开始漫不经心起来,这下子再无人拉扯他的尾巴,可石床又硬又硌的滋味也没让他的屁股好受半分。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总算坐够了司魂所说的两个时辰。

站在门口抻了个大懒腰,仿佛能听到浑身骨头的作响声,身上松快了许多,龙城两手同时按在门上,用力把门给推开了,随着石门的缓缓移动,外面的天地逐渐在龙城眼前打开,他仿佛是上百年没见天日一样。等出去之后龙城才发现,原来还有鬼差把守在外,跟鬼差们插科打诨了一会儿,鬼差们个个像是木人一样没反应,于是龙城嫌弃他们无趣,决定打道回府。

果然还是变回人形的日子自在,路上有几个鬼差冲他施礼,龙城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条蛇了。沿途他还折了根草在手里把玩,没什么不正常的,可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然而现实里没有什么可以印证这种虚无缥缈的不爽快,龙城继续着他的大好时光去了。

望乡台就在眼前,他急切地想去找醇姐姐闲聊几句。就在这时,龙城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对,他回望自己走过来的路,路上亡魂遍布,按理说没什么,可偏偏十中之九都是贝虾鱼蟹,在前往投胎的路上游走爬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鱼虾呢?

恰好一低头就看见有只螃蟹正横着往台阶上爬,无奈腿脚不利索,一次又一次地跌落了下来,龙城看得饶有趣味,蹲了下去,“喂!”,他用草搔了搔螃蟹的壳,“你是哪个海的?”

听见有人喊自己,螃蟹暂时停下自己的蹬爬大业,向上一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它的视线里,“拜见太子!拜见太子!”

螃蟹的一句“拜见太子”可谓是一呼百应,整个投胎的队伍都响起同样的呼声,虽然没看出螃蟹的跪拜之态,不过这千万声齐响的“太子”让龙城心里暖意流淌,倍感亲切。

龙城笑得更加灿烂了,“你们是北海的?”紧接着他想到在这里相逢可并非是喜事,遥望了一下不见尽头的亡魂大军,他问:“怎么死了这么多的海民?”

螃蟹的语气忽然转哀:“殿下您有所不知,龙王今日带着四皇子去找魔君给您报仇,结果没打过魔君,反招致魔君追到北海大开杀戒,我们这些没本事的眨眼间就一命呜呼了。”

什么!

“龙译……”龙城手里的草不摇了,他急切地追问:“然后呢,龙译怎么样了?父皇呢?”

“我死在前头,早早地就被鬼差给带了下来,小民只知道四皇子死在魔君的手里头了。”

“啊!”龙城瞬间站了起来,脑子里一声惊雷炸起,炸得他双耳嗡嗡直响,双目一片金星,手中的草也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龙城迈开双腿跑走,剩下一路亡魂继续赶路投胎。

“龙译!”龙城一头扎进地衙里,陆判手持生死簿,高高地站在堂上;黑白无常候在一侧,默不作声;苏子幕看着冲进来的龙城,脸上蒙有淡淡的哀伤,而他的身边——正站着半身龙尾的龙译。

龙城的脚步不知不觉刹住了,明明已经得知的事,可当他切实地在阴间里看见他的同胞手足,悲痛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幕缓缓笼罩住了他的全身。龙译的神情看起来很平和,跟龙城刚来时一样,也许死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人们总是更容易顺其自然,接受生死有命,可是一旦讣告降临在血缘骨肉身上,痛苦变成了难免。

“大哥!”龙译语调激动,却不悲痛,这种激动来源于兄弟相见,死亡并没有给他带来情绪上的翻江倒海,甚至连这声“大哥”都能听出他对事势的把握。“大哥”二字做实了眼前这个死人是他的兄弟,龙城有种被命运打击的颓废感,他张开怀抱,像是死亡的仪式,去接受这个噩耗降临。

两兄弟相拥在一起,苏子幕这才发现龙城长得真是小,比龙译低了有半头呢。

重逢过后,龙城推开龙译,头上青筋暴起,“谁杀的你?谁杀的你!”

龙译立刻抓稳他的双臂,“大哥你先冷静。”

“谁杀的你,是不是刑天?是不是刑天!”

“大哥……”

“我去杀了他!”

龙城转身要跑,苏子幕迅速拦住他的去路,龙城冲他大吼:“你让开!我要去找刑天报仇!”

“切勿莽撞,先听听四皇子怎么说。”

龙译飘到龙城身后,说:“大哥,有仇将军在上面呢,你不要意气用事。”是啊,自己打不过刑天,这样一个废物上去只会丢了北海龙族的脸,龙城的神色颓废了下来。“哥,”龙译拉了拉他的胳膊,“先回来。”

龙城被两人拥簇着劝了回去,眼神里全是灰蒙蒙的恨意,束手无策是明摆着的事实。他抓住龙译的手腕,满脸焦急地盘问:“到底怎么回事,父皇呢!父皇怎么样了!”

“大哥不要着急,我死前把父皇护送回了北海,他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伤,现在仇将军在上面,他不会让刑天胡作非为的。大哥,别看你死的时候父皇没表现出什么悲痛,他那么在乎你,其实一直都对刑天的狠毒耿耿于怀,何况刑天不仅使他痛失长子,更是让整个北海丢了颜面,只是父皇那天有些伤了些元气,不大好动手,父皇回来休养了些日子,今日他带着我和几万海兵去给你报仇,却不想刑天的功力已到了骇人的地步,我们铩羽而归,倒给了他满足杀欲的由头。”

“都怪我,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龙城自骂道。

“大哥,你别这样!”龙译安慰他说。

龙城眼里噙着泪水,却丝毫没有让它淌下去,苏子幕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如此绝望:“龙译,我死了,这下子连你也死了,北海可怎么是好,父皇怎么是好……”

龙译显然比龙城稳重许多,“大哥不要担心,兄弟九个,少了你我,也还有人能够帮父皇的。”

“我算是什么太子,我算什么大哥啊!”龙城带着不知对谁的怒火,发了狂地抽打空气。司魂带鬼差上去拘押北海子民的亡魂的时候,他的四弟刚刚死在刑天手里的时候,他的父皇为了给他报仇而被打得落跑的时候,他却正在地府里无忧无虑地玩闹,甚至连吐纳也做不好。父皇把世间最好的师傅给了他,他学无所成;父皇把太子之位给了他,他险些给北海带来灭顶之灾。倘若他还没死,将来一日,北海理所应当地被托付给了他,他会不会成为断送北海的千古罪人,天界仙道的笑柄败类?

生时已然荒废,死后仍旧无成,那么他存在于世间的意义何在?命运岂不是瞎了眼,还白白给他一个冥神之位?

“司阳,生死有命,不可执拗。”陆判洪声亮起,最有威严去停止这段兄弟相见的痛心疾首。

龙译阻止住龙城,“是啊,大哥,万不可让自己陷于自责的苦海里,你我虽没有报仇的本事,可刑天迟早会得到惩戒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苏子幕也来劝:“眼下已是这样了,及时悔改才是上策。”

三两句的劝导,龙城听了只是沉默,没有自我讨伐,也没有释然放下,他的目光定定地看向地上,心里不知在筹谋什么千军万马。苏子幕看得出龙城的戾气依旧浓重,不过他知道这些日后会慢慢散去,并非因为龙城狼心狗肺,而是他从不该是心存怨念的人。

“陆判大人,”苏子幕说,“我现在带四皇子去地狱受审,之后再来禀报。”

“行,你下去吧。”

龙译听见自己要去受审,仍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临行前还是放心不下龙城,嘱咐道:“哥,我先去了,你自己千万不要冲动。” 

龙城不予反应,龙译便默默地离开了。苏子幕跟在龙译的后面,在擦过龙城身旁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三个时辰过去了,苏子幕倚在第十七层的石墙上,等待龙译审完这一层。不远处有座大石磨不快不慢地转着,高处的鬼差把亡魂像泡发的烂黄豆一样扔进石磨中心的圆孔里,石磨旋转的边缘碾出了夹杂着骨碎、肉泥、血沫的东西,惨叫声淹没其中。凡生前是贼人小偷、贪官污吏、吃荤和尚道士,或有糟蹋五谷、欺压百姓的行径,死后就要被磨成肉酱,重塑身体后再磨,如此反复,直到偿还了罪孽。苏子幕之所以呆在门口不进去,是因为他知道这层地狱仍是不必停留,三个时辰了,前面十六层的地狱龙译一点没挨,他知道这层也一样。

忽然苏子幕觉得自己的肩被人碰了,转过头去,原来是司魂与他比肩而立。

“你回来了。”

“嗯。”司魂盯着远处的龙译,问:“怎么样?”

苏子幕回答说:“跟龙城一样,一点刑没挨。”

“那就好。”司魂离开龙城的时候,龙城左不过两三百岁,那时还没有龙译呢,他与这位心智大于年岁的四皇子并不熟识,只是司魂与北海的交情是不浅的,所以对龙译也会上些心。

“上面怎么样了?”苏子幕问。

这时龙译已经审完,正朝他们走过来,苏子幕的身子离开石墙,迎接这位四皇子一同去往下一层地狱。龙译远远地就看到了苏子幕身边的司魂,随即露出喜色,加快了步伐。

“仇将军!”龙译还未到跟前就向司魂行了个礼,“北海怎么样了?”

“别叫我仇将军了,叫我司魂吧。”

“是。”龙译以长辈之礼对待司魂,再问:“请问司魂大哥,北海怎样了?”他随龙城的称呼,也把司魂叫做了哥哥。

“刑天走了,你父皇安然回到了龙宫,一切无碍。”

龙译听此不甚欣喜,给司魂作了个揖,“龙译感念将军大恩!”却不想双手在落下的半途被司魂给托住了,“叫我司魂。”

“是,司魂大哥。” 龙译总是忘了改口。他从未见过司魂,在仙道前辈的口口相传里,他只知仇将军,而不曾听过有人呼过他为司魂。“果然还得是司魂大哥方能与那魔头较量。”

司魂并没有回应龙译的话,而是问苏子幕:“龙城可知情?”

“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发了通癫狂,暂时被我和四皇子给劝住了。我不放心,于是命了两个鬼差看着他。”

“他现在在哪?”

“刚刚其中一个鬼差来报,说他正在岐地练剑。”

司魂看了一眼龙译,然后对苏子幕说:“你带四皇子去下一层地狱罢。”

“好。四皇子,我们走。”

“龙译先告退。”龙译对司魂拜别,司魂朝他微微点点头。

岐地虚空清净,龙城却总嫌弃那里太干净,没有树枝给他砍,于是常常私下将练剑的地方换成黄泉路彼岸,司魂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自己来岐地练剑。

岐地的门口守着苏子幕吩咐的两个鬼差,司魂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们不必行礼,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龙城紧握子牙剑,将招式耍地极为狠厉,在空旷的岐地里劈出来阵阵风声,没有树叶枝杈,他在地上划出了尘土飞扬。龙城比以前投入了更多的耐性,却把架势拿得太大,把力道使得太足,整套剑法都透着焦急和不甘。 

司魂教导过他不要把招式比划得太死板,而要有心神上的契合,此时他终于能够做到人剑合一,却是将子牙剑用来发泄,而忘了子牙剑本身的意愿,以至于剑气虽然凌厉,但忽略了每招每式的到位,招招都留下来小错漏,而小的错漏最终积攒成了大的差池,他在空中翻完身后竟是面向地下,眼见整个人要栽了下去,龙城一剑刺入地里,以剑支撑自己的平稳。

龙城跪在了地上,右手依旧握在剑柄上,手心是灼热的痛楚。透过龙城与子牙剑相依的背影,司魂清楚地看到他在瑟瑟发抖,身上笼罩着深重的怨气。他想起了当年自己被杀意反噬,这孩子总是不像他,却处处悲哀都像他。

龙城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可他还想接着练下去,不知哪儿来的凉风一吹,汗水令他浑身打颤。

司魂朝他走了过去,熟悉的声音在龙城背后响起:“我是怎么教你的。”还不等龙城反应过来,司魂把手放在龙城手上,抓起子牙剑用力一拔,连带着把虚脱的龙城一起拎了起来。司魂握住剑稳稳地刺了出去,根本不顾龙城是否站稳、跟上他的脚步。同样都把剑使出了声响,可龙城劈出的是风声,司魂使出的却是剑本身的铿锵孤鸣。剑法的威力来源于使剑之人的一身正气,司魂的这套剑法走龙游蛇,丝丝精妙入骨,中庸之道贯穿其中,力道皆是到位却不过火。渐渐的,龙城的剑尖没有了虚无的敌人,子牙剑仿佛就是他的一臂,渐渐的,龙城好像回到了父皇把他带到仇天涯面前的那个正午。

“城儿,这是你师傅。”

仇天涯怀里竖着一把剑,端坐在龙宫的上座,眼中无人。

龙城不屑地说:“他是哪个?”

“城儿不得无礼!这是仇将军,还不快快拜师!”

“师傅?教得了我再说!”

仇天涯初见龙城便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个乳臭未干的无知小儿对着他趾高气昂,气得龙王大骂混账。他本是不愿意收徒弟的,碍着北海的交情才肯来,可等见到了真人,龙城的一番不知敬畏却莫名对了他的眼缘。

“龙王息怒,若是教不了他,我自已也会走的。”

由此,两人便开始了没有约定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