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谋

“不必多礼，我只为大唐着想。”李恪一口回绝，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还不如刚才指点我时来的温和——想叫李恪笑一次，怕是烽火戏诸侯都不够。我，很有些失望。

“殿下也是爱马之人，这样的名驹，殿下当真不要？”我并不甘心的问他。

“不了，是你赢的，就属于你，于我无干！”李恪，再次表达的很彻底。此时，武媚娘走了过来，冲我和高阳笑笑，转身对李恪道：“参见吴王殿下。”

“免礼，什么事？”

“殿下，皇上正在找你，你跟我过去吧。”武媚娘嫣然一笑答道，说完似乎很随意的瞄了一眼李恪，马上把视线转开，虽然她一直在看着前方，可我总觉得这不经意有些不寻常，好像很怕李恪知道她在看他。

“恩。”李恪没有多说什么，抬脚便走。

我看着他，心里的滋味很复杂，就是那种有些好感又有些讨厌的感觉。我阴着脸，高阳却在一旁插嘴说：“指点什么？墨姐姐，三哥刚刚在马棚里和你说些什么？”

“他说焉耆公主的马虽然跑得快但是耐力不足，还有……”我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回答。

“还有什么？墨姐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呀。”高阳不容我停顿。

“还有略施小计就可以轻松取胜。”耳边传来李愔的声音。

“不错，耐力不足就要把它拖垮，吴王甚至还看出了焉耆公主十分爱冲动，所以才定出这一石二鸟之计，这些都是他刚才教我的。”我不得不打心底佩服李恪识人相马的眼力。

“房小姐的骑术，确叫我很是惊讶！此后宽大的胸怀，更叫我没想到。”李愔还是一副玩味的表情，不过语气中却很诚恳。

“你不就是想看我怎么出丑，是吧！”我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不错，房小姐很直率！”我的回答。却惹得李愔自嘲的笑了起来，“不过，好像我没得逞，反而‘出丑’的人变成我了！”

李愔的态度，也是我始料未及，原以为他还跟上次那样不依不饶，我大惑不解：“这次，你又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由衷的钦佩房小姐的胆识跟悟性，虽然有我哥指点，也要看被指点的是谁。”看我对他一脸的不信任，李愔摇了摇头，“罢了，看来我这登徒浪子的印象，是改不了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墨姐姐，这匹马还没有名字吧。”就在我不知如何作答时，高阳突然插了一句。

“叫风驰吧，恩，还要给他配一副好嚼头。”我沉思了片刻。

“好名字。”没想到李愔竟然也赞成，我对他嫣然一笑，算是我们前嫌尽弃，化干戈为玉帛了；他也很会意的对我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等到李愔走远了，高阳突然把嘴贴到我的耳边，对我说：“墨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焉耆公主一出场，三哥就看出她是女的了，所以他后来才不出赛。”高阳说完，皇上那边有侍女召唤她，她便过去了。

“啊……原来如此！”我一个人牵着“风驰”，若有所失……

“房姑娘！”这时，焉耆公主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骑在马上，像要离去。

“我要跟随父王一起，先行一步。实不相瞒，今日比试，我心有不甘；你既是大唐最好的骑手，我们改日再比如何？我觉得大唐的骑手，并不强大！”

“好，只要公主相邀，我一定赴约！”我并不推辞，有一个好的对手，我也能进步的快些，“不过，我并不是大唐最好的骑手！”

“还有比你更加好的骑手？那他今日为何不出赛？”焉耆公主并不相信我的话。

“因为他是男子，不愿胜之不武。”我微微一笑，对她说道。

“他看不起我？”焉耆公主杏眼圆瞪，怒气冲冲——西域的女子，都这么直接？可我不会，因为我原本就是大唐血统。

“公主此言差矣。他若今日以男子之躯赢了公主，西域诸友邦又会如何议论呢？公主会心服吗？”我不温不火的说道。

“此话不错。”焉耆公主有些沉默，忽又扬眉到，“你如何能证明他的骑术在我之上？”

“他与公主并不相识，仅今日数场比试，他便看出公主的马爆发力强、技术熟练但是耐力不足；不仅如此，他还以为‘公主好强求胜’。我能侥幸获胜，全赖他的指导。公主觉得，他的骑术好不好呢？”我夸着李恪，好像在说一个熟人那么自然，这种感觉古怪的很。

“啊……原来如此！……此人骑术，确在我之上，我心服口服！我要走了，改天有空，叫我认识认识他！”焉耆公主咬了咬嘴唇，向我挥了挥手，抖开了缰绳，策马离去。

我看着她远去，又回头拍了拍“风驰”，把头贴在风驰光滑的毛上，摩挲着——我想虽然它只是一匹“宝马”，也算是让我过过汗血宝马的干瘾啊，嘻嘻！

从那天赛马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开始因为兴奋劲还没过还经常去马场溜几圈，后来就渐渐没了兴致，加之天越来越冷，就越发慵懒起来，每天赖到日上三杆才起来。

“小姐，你醒了？”听到我起床的声音，旁边的宫女连忙撩起帘子。

“恩，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

“啊，这么晚呀。”我大呼一声，唉，这下倒不错，早饭午饭一块解决了。

旁边的雪凝掩嘴轻笑　：“原来小姐也知道呀。”

“你这小蹄子，老是消遣我，还不快给我准备洗脸水。”我笑骂道，早上起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总能让我心情大好。

淡扫蛾眉，簪珥光采，看着镜中那个盈盈而笑的女孩一瞬间，我竟有一丝恍惚，这还是我吗？我还是那个无依无靠，历经磨难无奈来到大唐的番邦女子吗吗？雪凝拿起梳子，为我轻柔的拢着头发，那份细致，那份温柔，就好像多年前姐姐为我做的一样，可是头上的那个鸾凤髻却在清楚地提醒我事实的残酷。

“小姐，我今天看到皇上了，他看起来好高兴呀。”雪凝一边把那支海榴花形钗替我带上，一边随口说着。

“你不是早见过了吗，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心神不宁，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有的没的

“那不一样，我听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说，皇上今天得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原来如此。”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发笑，还有什么宝贝是李世民稀罕的。

“是快雪时晴帖，那可是王羲之的代表作，笔力雄健，文风峻削意致优闲逸裕，就是比起兰亭集序也不差呢，难怪皇上会喜不自胜…”雪凝侃侃而谈，兴奋难以掩饰，好像并不是在谈别人的东西，而是夸赞自己的心爱之物，如果不是真心欣赏，断然不会如此欣喜。我心生疑惑，上次我知道她是识字的，但这次…，我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好在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寻常。

“是吗，你说的这么好，那我要是不去看看岂不是太可惜了？”我站起身，眼光迅速在雪凝脸上一扫，漫不经心的说。

夜幕降临，清冷的月光就如一个无所不在的幽灵要将人吞噬，使这本来就孤寂的皇宫更加阴森，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里也暗暗盘算接下来的计划，只可惜雪凝临阵脱逃，要不我自己也不用这么害怕了。眼看就到了甘露殿门口，殿内烛光摇弋，我放慢脚步，猫着腰，迅速闪到假山后面，等待皇上离开，到时候我就可以悄悄溜进去欣赏那个绝世珍宝——快雪时晴帖了，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我赶紧蹲下。

“那天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这声音好熟悉，是李泰！

“回王爷，全都办妥了。”说话的听着好像是个中年男子，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让我觉得有股戾气充斥其间。

“他没发现？”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不安，凝神静听。

“没有。太子最近被那个叫称心的迷得七荤八素的，哪有空管这些？再说了，就算他有空，他那能看出殿下这棋局的奥妙。”

“如此甚好！只要我们再加一把火…”李泰一声冷笑，“对了，李恪那最近有什么动静？”

“王爷不必多虑，他能有什么动作？这朝堂之上谁不知道吴王很不受宠，不仅很早就去就藩，一应用度也是所有皇子中最差的，听说皇上从来不私下召见他，我看这次要不是所有就藩的皇子都回来了，皇上连看他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就算他威望再高又有什么用，他能有什么资本能和殿下一较高下呢？”

“哈哈，那倒是，父皇处处压制李恪，还不是因为他那个母妃，听说以前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她那几次，李恪不会这么不自量力的，不过说来也怪，父皇倒是处处护着李愔那小子，他闯了多少祸呀，父皇每次都替他挡着，也不管那些大臣整天唧唧歪歪，唉，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听着……”李泰压低了声音，我就听不清楚了。

“好了，我去见父皇，你回去吧。”

“属下知道了，请王爷放心。”话音还未落，我只觉背后一阵发凉，一个黑色身影飕的一闪，马上融入夜色之中，我直直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心头猛地一震，脑海中已然出现了不久前的一幕：

那天我从李恪书房出来，穿过那座小桥时，忽然觉得有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李恪的书房，虽然当时已近黄昏，不免有些暗影曈曈，但我还是能清楚看到他的身形，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健步如飞　，但再一看时，却没了踪影。我不敢肯定，更也没有在意，不过他的身形我分明是看清楚的，和刚才那个有着惊人的相似，我满腹疑虑，如果这一切不是幻觉，那他到底是谁？他出现在吴王府但今天为何又跟李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