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不喜深宫侍帝王

这女子说话极有分寸，不张扬亦不卑怯，雪姬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她说完之后，下一个开口的是凰凰：“奴婢凰凰进宫有一年了，今年十六，本是卫夫人那里侍花的，后来不小心打碎了夫人的琉璃花瓶，被罚到了御膳房。”

“宫外可有家人？”

凰凰垂下头，说道：“母亲和幼弟。”

她微微笑道：“母亲是做什么的？”

“老母身体不好，就种的两亩地。”

“这么说来，一家人，还要仰仗你了？”

凰凰点头算是承认了。

“接下来我说！”还略带稚气的玖玖迫不及待的说道。

在她身旁的凰凰低声斥道：“什么‘我’？”

“额，奴婢，嘻嘻……”玖玖说道，“奴婢玖玖，十五岁了，今年刚进的宫，细活做不好，还没伺候过哪位主子，家中有爹娘和三个哥哥。”

倒是个履历清白的，她笑问道：“做不得细活？”

“嗯……梳妆打扮我……奴婢是不行的，端茶侍酒也做不了很好，但砍柴烧水，扫地洗衣服我还是很厉害的。”玖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用了“我”，连忙说道，“姑娘恕罪，奴婢……再也不说‘我’了。”

雪姬没有怪罪她，只吩咐她在桶中多添些热水。

轮到最后一个了，她说道：“奴婢长溪，今年十六，两年前进宫，一直呆在内务府司衣局，姑娘是奴婢伺候的第一位主子，父亲姐弟都在宫外。”

这四个宫女来自不同的地方，君墨为她安排这些人，倒是有心了。

纳兰一边为她擦头发一边说道：“姑娘，陛下吩咐过，等您收拾好后，要带您去见霖学士。”

学士？回想起她曾说过的那些医农百工之技艺，雪姬立刻从浴桶中出来，让她们伺候穿衣梳妆。

在纳兰和长溪的带领下，她在一座小花园见到了那位霖学士。

玉冠高束，身姿欣长，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

两人互相见礼之后，霖学士说道：“不知姑娘想看什么书，还请告知在下，在下为姑娘取来。”

她低眉垂首淡然发问：“皇上不让我进书房？”

霖学士陪着笑容说道：“雪姑娘，宫中书阁多是一些不可轻易外传的典籍，在下听皇上说，姑娘想看的是记载百工技艺的书，这类书籍，数城中墨山书院最为齐全，姑娘想看什么，在下就帮姑娘带来，姑娘还有何不满意？”

也罢，在这种纸张稀缺印刷困难的时代，典籍这种东西的确相当宝贝，她叹道：“我不知那墨山书院都有何种书籍，不如这样，先生回去后，抄一份索引目录给我，我从中选取。”

“也好。”霖学士起身行礼，“那在下就告辞了。”

人的精神是需要寄托的，否则心灵就会被寂寞的白蚁蛀蚀，她不愿沾惹情事，亦不愿招惹感情，故而只有钻研这些百工技艺以打发时间以寄托心灵。

霖学士走后，纳兰问道：“姑娘，我们回去吗？”

雪姬抬眸看着眼前一汪被吹皱的春水，微微摇了摇头，池中小荷露出尖尖嫩叶，锦鲤游弋其中，很是欢快，池边栽了两行垂柳，吹风轻轻摆动。

她一个人坐在凉亭中惬意的沐浴着春风，此时她的心情是平和的，什么都不想，只是感受着春风。

呆愣的坐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十分奇怪的，纳兰和长溪陪在她在凉亭中呆的久了，脸上不由得挂了疑惑。

“你们两个也过来坐会儿吧！”察觉到两人的无聊，雪姬开口说道。

长溪说道：“奴婢不敢。”

她们是君墨派来侍奉她的，在她们心中，她是主，她们是仆，是有着尊卑之分的，雪姬并不勉强，看了她们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又过了许久，长溪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我们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呀？”

雪姬笑道：“什么都不做，不也很好吗？”

“？”

瞥见纳兰二人猜疑困惑的神色，雪姬轻叹一声，吩咐纳兰折了一节柳枝过来。她选取一截去掉了其中的木心，制成了一支简易的笛子。

她吹起笛子有了事做，别人也就不以异样的目光揣测她了。

柳笛声带着一股不惹尘埃的清绝，却又有一种缥缈无际的茫然，在这寂静的花园中，尤为的清澈。

“听说昨个儿陛下救下一个私闯禁宫的女子，刚想着去拜会拜会，不料在这里碰着了。”

嘲讽的笑声从不远处响起打乱了柳笛声，一个带着侍女的贵妇人自烟柳后走出，她体态婀娜，步伐轻盈，垂杨摆柳似水般的柔美。

妇人一身鹅黄的轻衫，在这春日里透着懒洋洋的暖。

妇人出现之后，纳兰便上前搀扶雪姬，并趁机在她的耳边低声提醒：“宁美人。”

雪姬站起朝着宁美人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

宁美人明眸一转目光冷了下来，她轻蔑的将雪姬上下扫了一眼，傲然问道：“你知道本宫是谁吗？”

来者不善，还是那种不加掩饰的不善，雪姬轻蹙峨眉，迟疑片刻后方如实说道：“宁美人。”

“既然知道，为何不像本宫行礼呢？还是说……你出身低贱，根本不懂的这些宫廷礼仪？”

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低着头遮去自己一脸的厌烦和不耐。

“怎滴不说话？”

她有意退避，宁美人却是有意相逼。

无奈之下，她只有开口赔礼道歉：“民女初到宫闱，许多事都不懂的，若是冲撞了娘娘，民女再此向娘娘赔不是了，还望娘娘海量，不与我计较。”

宁美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似乎对她的示弱很少受用，目光比刚才柔和了一些，她走上前轻声问道：“昨晚陛下可是留在你房里？”

雪姬没想到宁美人竟然直接将这种话问了出来，她抬眸瞅了一眼宁美人，久居深宫的美丽女人带上了虚伪的假面，一张盈盈的笑脸让人看不透她的真实意图。

她不愿招惹帝王，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了。

一群女人围绕着一个男人，女人的心细本就细腻，闲来无事的后宫女人们更是心细蚕丝深似大海，呆在这群女人中间，生活会变得很累。

雪姬沉下眼眸遮去眼中神色，身上寒毒已缓，她知道君墨是来过的，却没有说明：“民女昨日晕倒，醒来后未见到陛下。”

“是嘛！”宁美人不辨悲喜的随后附和一句，继而说道，“你私闯禁宫，那可是死罪，陛下却救了你，又赐居春华殿，想必……册封的旨意怕是很快就会下来了，本宫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雪姬安静的听着没有接话，心中却已萌生了一个想法，万不能让君墨册封她为妃，她不愿牵扯到这群女人里去，她不愿争华斗艳，也不愿同这群女人争风吃醋，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看书，平静的度日。

“这宫里有美人数十，良人过百，你不懂这宫里规矩，到了这里怕是要受委屈，不如常去本宫那里坐坐，本宫好提点提点你。”

曾居深宫的雪姬很明白宁美人此番话是在试探她，也是在拉拢她，一是瞧瞧她有没有往上爬的野心，二是问她愿不愿意跟在她的身边维她马首是瞻。

雪姬轻声答道：“陛下是天下之主，身份最是尊贵，想来是不会册封一个出身卑微的草民，陛下肯留民女一命，是陛下慈悲，民女的侥幸。”

雪姬的话既没表现出她有野心，也回绝了宁美人，可雪姬的不争与退避被她理解为韬光养晦，争着暴露锋芒的人不可怕，这种懂得以退为进的人才可怕，她不信到了深宫的女人有谁不想争宠的。

可是聪明并没有什么用，对于宫中的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帝王的喜欢。

宁美人脸上的傲然渐渐回来了，扬起唇角露出了冷笑，转身走到了池边。

今日只是初见，这宁美人不会过分的为难她吧，雪姬看着池边的女人，心中生出些厌烦。

“哎呀，那里竟然有一条黑色的鱼，真奇特，你快过来看看。”忽然，宁美人惊喜的叫起来，她回头叫雪姬去看鱼。

雪姬略作迟疑，还是抬脚走了过去，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走到池边，宁美人就从背后推了她一下，将她推入了水中。

春日的水还是很凉的，若非她此世生为雪妖又会水，这一下怕是不死也伤。

当她拨着水浮上来的时候，岸边的宁美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了一个满脸焦急的长溪，而纳兰则跳到了水中一边喊着姑娘一边往她这边划。

看到她浮出来，纳兰欣喜的笑道：“姑娘会水，太好了，您没事吧？”

雪姬摇头，和她一起游上了岸。

上岸之后，纳兰受不住寒打了两个喷嚏。

两人都湿透了，忙动身朝住处走去，回去的路上长溪扶着雪姬边走边说道：“宁美人怎么如此嚣张，众目睽睽之下推姑娘入水，此事一定要告诉陛下，让陛下主持公道。”

她摇摇头表示不用，她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也不想麻烦君墨，但别人已经把手伸到了她的身后她也不好不闻不问，总得知道这宫中的基本情况，才能避免今日之事发生第二次。

故而问了一句：“这宁美人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