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突然的告白

凌霜的意识已濒临涣散，一切声音透进耳朵里都成了一种叫人烦躁的嗡鸣，唯有那尖锐的疼痛是真实的，像被人捏在手里揉搓一般痛苦难耐。头晕的厉害，汽车飞驰的感觉让她感觉自己正从高空坠落一般惶恐无助，她死死地拽着身边的人，她只听见他喘息的呼吸以及急促的心跳声，痛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整个世界好像都沉入了海底，最后一道光消失之前，她痛苦地对身边的人说：“小七，我很害怕……”

余生拿出随身带着的棉布格子手帽，轻轻擦去凌霜额头的汗珠：“别怕，我在这里。”

他其实知道凌霜的症状看起来是之前就有很严重的胃病，今天这样过度紧张的情况下便产生了胃痉挛，到了医院用上药就会缓解。但他仍然害怕至极，搂着凌霜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泛着白，背心一阵寒意袭来，眼框一热不停地喃喃自语：“凌霜，你千万不要有事……”

作为一个医生，什么样的混乱状况都经历过，可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惶恐无助。原来什么东西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再平静的心境在遇到在乎的时候一样有山洪欲来阵势。

等凌霜醒来时，已经在医院挂上了药水。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墙映入眼帘，还有医院独有的味道扑鼻而来，一阵眩晕便重重地袭了来。她赶紧闭上眼，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好像只要放开自己就会跌进地狱一般地发狠。一股寒意从背后渐渐到全身，像一条冰凉的毒蛇把她越缠越紧，像那天晚上一样，当医生说抱歉时她也是这般的寒冷，为了不让牙齿发出打架　的咯咯响声，她只得紧紧地咬着嘴唇，倔强地绷紧全身，连呼吸都忘记了一般，就这样执着地绷着身子与自己抗争。

一旁余生和医生在说着话，那名年轻的医生看起来和余生很熟，打趣道：“余医生，老实交待，她是不是你女朋友。看你紧张成这样，衣服都汗湿了，你要说不是，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余生浅浅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她情况怎么样？”

“放心吧，看样子就是长期饮食不规律胃有些毛病，今天这种突然发作的情况估计是没吃东西加上受了些刺激，用点药就会缓解的。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最好是做个胃镜看看胃部情况再作下一步的治疗。但是饮食上千万要注意了，生冷的东西不能吃，酒更是万万不能喝的，你也是医生这些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年轻医生拍拍余生的肩笑着说。

余生扫了一眼凌霜，便急急回头对年轻医生说：“谢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年轻医生顺着余生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凌霜：“姑娘长的不错，怪不得你小子对人家刘老师不冷不热的，原来是心有所属了呀。”

余生转头瞪了一眼，他便知趣地打着哈哈笑退出了病房。

见凌霜死死地抓着床单，僵硬而痛苦地绷直着身子，嘴唇被咬出了血，那殷红的血珠在日光灯下透着诡异的光，余生忙拉过她的一只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轻轻捏拿她的手和脚，声音轻缓又温柔地安慰：“不要害怕，都过去了，一切的痛苦都会过去的。放松，慢慢呼吸，慢慢放松，想想晨晨的笑脸，想想清晨的太阳，想想路边的花香，凌霜，你要学会放过自己。”

凌霜只觉得自己正在地狱的边缘，她本能地死死地抓着些什么东西不想让自己掉下去。世界一片黑暗，只有她一个人，慢慢她开始绝望，甚至不再恐惧，她想或许小七就在下边等着她的，很快她便不会再孤立无助。

远远的声音传来，他说：“想想晨晨的笑脸，想想清晨的阳光，　想想路边的花香……”

她便不由自主的去想了，她想起每天清晨当阳光偷偷从窗户溜进来的时候，晨晨总用她软软的嘴唇亲亲她的脸，甜甜糯糯地说道：“妈妈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再不起我就要迟到啦。”

这么一想，她觉得四周不再那么黑暗，自己仿佛只是站在某处安全的地方，恐惧与绝望慢慢消失，她想晨晨快放学了吧，得快些回去接她不能迟到。她甚至想到了前天路过一家童装店里，橱窗前挂着的那条粉红色公主裙真是好看，明天如果那条裙子还在就给晨晨买下吧。就想做了一个很长很沉的梦，她慢慢醒来，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自己在哪儿。

见她恢复了生机，余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幽怨地说：“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凌霜呆呆地盯着余生，脑子好像电脑一般慢慢开始启动，自己刚才好像是做了个梦，但眼前的情况让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不然毫无道理，这带着点嗔怨的语气好像是一老太太对着病床的老头子说的一样。可他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

等等，好像胃痛发作之前他说了句什么来着，“我们在一起吧。”对于凌霜来说，在一起可比我爱你更郑重其是。想到这些一时之间，她自己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加上脑子仍旧是一片混乱，便梦游似的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见她傻呆呆地瞪着天花板，好像在研究什么藏宝图一般认真，余生笑了笑也跟着仰起头来望凌霜所看的地方兀自说道：“答应我，不要再折磨自己，让我和你一起面对，让我替你分担一些。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但这对我来说绝不是一时冲动。我会向你证明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那个人，你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给我一个证明自己心意的机会就可以了。”

凌霜的心颤了一颤，确定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目光终于移了过来，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刚刚说要给他依靠但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的男子。

他的双眼装满了深情，好像自己真的是与他共度了漫长岁月的老伴。他那样深深地坚定不移的望着她，试图传递他内心的所想。浓黑的眉头蹙了起来，像眼看着心爱之物碎在眼前一般痛楚不已，凌霜伸出手来试图把它们抚平，接着她的手滑到余生笔挺宽厚的鼻梁处细细地轻轻地生怕不小心就会碰碎一般的抚摸着。

最后她的手放在他紧抿着的嘴唇上，一丝浅浅的温度通过手指传来，胜过这世上许多痴男怨女无病呻吟的情话。他的脸是这样的好看，所有的线条都是柔和不带攻击性的，让人感觉温暖和放心。

这样美好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呢，在她每次需要的时候，像一道光一般总能及时地出现在她面前。是来救赎她的吗？可她已经坠入到了万丈深渊，还救得起来吗？既然救不起来，又何必再拉着别人一同坠落呢。

“就因为晨晨说我准备帮他找一个很帅的爸爸？”凌霜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余生任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游走，他知道她不会接受，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害怕相信，顺着她的话，他也轻笑着问：“难道觉得我不够帅？”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晨晨喜欢你我也很高兴，但你千万别因她说想找一个像你一样的爸爸你就误会我也有和她一样的想法。晨晨爸爸虽然不在了，但我依然爱他，并以为此生也不会再像爱他一样去爱上别人，所以……”

“所以如果你想要找暧昧对象的话，我显然不合适。如果你是想找结婚对象的话，那我就更不合适了。抱歉，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作多情了，但我这人就是藏不住情绪，有什么说什么。余医生不要介意，我认为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许多话说清楚比较好。”

凌霜停下来望着余生的眼睛，一字一语清清楚楚在说道。

余生突然想，如果那天在诊所，他走过去或许也是这样的结局吧。仙人掌怎么会随便让人靠近？待凌霜说完，余生的面色没有多大变化，他仍一如既往地笑面含春，好像凌霜和他所说的只是在拉家常一般。

凌霜也坚定地继续望着余生，目光冷冽地挺直了身体，还真是像极了一棵仙人掌。

余生陡然开口问道：“你以前留过短发吗？以前留短发的时候，你是否想过有一天你也会长发及腰，或许因为审美又或许只是因为某种意义。”

凌霜被这出乎意料的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愣怔了一下后没好气回答：“我是留过短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长发及腰。不过我也并没觉得这样很美，更没觉得这有何不同的意义，只是单纯的不想去理发店而已。这和我刚才说的话题有何关系？”

余生一脸春风得意地笑着说：“关系可大了。你想，一生很长，有许多的未知。当你短发的时候，你觉得这样很舒服，此生也许都会如此下去。但不知不觉中你的心境发生了变化，短发也随之跟着变成了长发。可现在你觉得长发不舒服吗？也并没有，所以说你怎么能肯定我不能是那个命中注定要走进你生活的人。”

见凌霜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余生又继续说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间的一切都是从遇见开始的。就像，冷遇见暖，有了雨。春遇见冬，有了岁月。而天遇见地，便有了永恒一般。我还不确定我遇见你，会发生什么事。但事实就是老天让我们真真切切地遇见了，不妨放轻松一切，一切随其自然，我能保证一点，我绝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