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子偃二意 萧扶枝一心

公子偃是宋国国君子剔成的亲弟弟，外表看上去却与子剔成大不相同。公子偃身长八尺，目光炯炯，面有神光，且文武兼修，只因不是长子，才没有继承王位。而子剔成虽然仁义有道也是位明君，可就其聪敏才干而言，远不如子偃。

此时子偃正站在萧忠家的前厅中，捉摸着中堂挂的一幅字。

“公子偃大驾光临，老臣有失远迎！”萧忠进得屋来，大礼相见。深深一揖后，跪地相拜。

子偃赶紧走过来，双手把萧忠扶起说：“相邦快快请起。”

萧忠看看子偃，他穿一件天青色深衣，峨冠博带，英武非凡。萧忠道：“公子光临寒舍，老臣诚惶诚恐。老臣这就吩咐家人置办酒席，还望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子偃摆摆手道：“相邦不必拘礼，本王只是路过而已，稍坐便走。”

萧忠说：“不，公子难得来一趟，定要吃几杯才好。”说着已吩咐下人们摆了几样小菜，并一壶清水杜康。

子偃看着酒席并不入座，却说：“萧相邦看齐王田遂此人如何？”

萧忠一愣说：“齐宋两国世代交好，且齐国公主又是当今太子生母，君上与齐王也相交甚好，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子偃冷冷一笑说：“本王只是随口一说，听闻相邦上月处死了几个齐国的商贩。”

萧忠说：“臣处死商贩是因他们强抢我府私物，臣并不知他们是齐国来的。”

“可是齐王却知道了此事，虽不是大事，田遂的心胸，你是知道的。”

萧忠一揖说：“臣知错了。”

子偃却踱了一圈，然后看看萧忠说：“萧相邦，本王没有看错你，你的本性决不像你表面这样，你心中有不平之气，本王或许可以帮出了这口气。”

萧忠说：“公子说笑了，老臣世代蒙受君恩，何来不平？”

子偃仍然冷冷一笑说：“本王也不勉强相邦，良禽择木，若相邦有朝一日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本王。本王正有件事要做，还望相邦能助一臂之力呢。”

“公子有事尽可吩咐，老臣定鼎力相助。”萧忠说。

子偃只将眼角从他的身上轻轻一拂，然后话锋一转说：“近日听闻相邦府的人在浅水滩捕获了一条真龙，可有此事？”

萧忠仍不动声色的说道：“公子竟也信这流言村语。这世上若有真龙哪能轻易现身，又轻易被凡人捕获？”

子偃点点头说：“这倒也是。罢了，不说这些了，本王近日心烦的很，若相邦无事可否陪本王出去走走？有些日子没有去过揽月楼了，听说那里来了个头牌歌伎，那相貌、那琴技可谓绝世无双！”

萧忠一听到这个话锋总算舒了一口气说：“喏，臣愿陪公子出去散心。”

子偃萧忠二人自去揽月楼不提，再说萧府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梳着两只羊角辫，圆圆的脸，圆圆的大眼睛活泼可爱，她穿一件浅粉色小袄，葱绿色裤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捕蝴蝶玩，那蝴蝶一路飞着，她一路跟着跑，跑过一道道门，直跑进了后花园中。那蝴蝶将身子一摇径飞入了百花从中。女孩睁大眼，又揉揉眼，竟看不到蝴蝶飞往何处了。

她正找着，却听到假山后面的池子里一声巨大的扑水声。女孩吓了一跳，她慢慢的走过去，从假山后探头一看，只见那莲花池子不知何时在上面罩了个大大的铜笼子，而笼子里，正有条长长的怪物上下翻腾左突右撞，把一个铁笼子撞的哗啦做响。那池水被渐起老高。

它的样子像是十分痛苦，它的身上、爪子上竟破了几道口子，鲜血浸了出来。那女孩胆子却也大，她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冲它喊道：“喂！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院子里？”

那怪物停止了冲撞，回过头来去看女孩。女孩仰头看着那怪物，它的眼睛又大又圆，像水晶球一样美丽。她突然想起下人们说的话来，他们说家里后花园，养了一条龙，她开心的冲它喊道：“你是龙！对吧！”

那龙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她与它所见过的其他人类大不相同，她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容，她冲着它咧着嘴笑，她还掉了两颗门牙。那龙低声一吼，便潜进湖底。

“喂！龙！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还有你受伤了，疼不疼啊？”那女孩爬到栏杆上看着水面的涟漪喊道。那龙却一直沉在湖底，始终没再上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阿妈跑了过来赶紧把女孩从栏杆上抱了下来，原来这女孩正是萧忠的小女儿，小名扶枝，萧忠老来得此女，视作掌上明珠。

扶枝小姐不高兴的看着荡漾的湖水说：“我在看龙，它不出来了，真是扫兴。”

李阿妈拉着扶枝就走：“老爷吩咐了，谁也不能往这花园来，小姐要听话。”

扶枝抬眼看着李阿妈问道：“阿妈，父亲为什么要把龙关在笼子里？它看上去很不开心。”

李阿妈说：“要不关笼子里，它不就驾云飞走了。”

扶枝圆瞪着眼说：“它还会飞，好厉害啊！”可是转念她又说，“那就更不能这样了，它又不是我们家的，为什么非得关着它，让它飞到它自己家里岂不更好？”

李阿妈说：“小姐啊！这话可别让老爷听到了。也别说给别人听，知道了吗？”

扶枝将眼睛耷拉下来表示知道了，她从小就要被强制性的接受她所不能理解的一切，这件事也一样，虽然她理解不了，但她表示她知道了。

虽然如此，可是那龙的样子一直印在她的脑海中，挥散不去。吃饭的时候在想，中午睡在榻上也在想。小时候的神话故事中经常会出现龙，它们呼风唤雨十分威风，而后花园的那只龙，它虽然看上去也很漂亮，可它被关在笼子里，凄惨万分。龙游于海，龙翔于天，但龙不能被关在小池子里挣扎。扶枝想，它一定极其痛苦，极其难过。

这一次她终于憋不住了，她决心去找父亲聊聊这件事。她一转头看李阿妈坐在桌旁，手里握着针线，头却低垂着，打起了盹。几个侍女也相倚着睡去。扶枝心中暗喜，轻轻溜下床来，穿上鞋，走出房门，一溜烟跑到父亲的寝院。

扶枝还没进门，却听到竹帘内一个女人长声叹息，她一听便知是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这样的叹息她听了无数。她轻轻打起帘子，轻声叫道：“母亲！扶枝拜见母亲大人！”

扶枝的母亲戴夫人一听，立马转忧为喜，招手叫道：“扶枝，你怎么来了？”

扶枝扑向自己的母亲，又见在座的还有马夫人与华夫人，便又起身行礼。马夫人、华夫人纷纷夸扶枝长大了、模样也更标致了。

扶枝行完礼问母亲：“父亲呢？我有事要问他。”

“你父亲他出去了，你有什么事要问？”戴夫人说。

“是……很重要的事。”扶枝说，“父亲今日不是休沐吗？上午还听几位夫人说要厨房多做几样吃的呢。”

“父亲公务繁忙，总有要事，脱不开身。”戴夫人说。

“既然如此，那母亲方才长叹又是何故？”扶枝问道。

“你这孩子……”戴夫人一时无话可答，看着扶枝，又是一声叹息。几位夫人也都默默无语。半晌，戴夫人终于说道，“你还小，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问的事也不要问，知道吗？”

扶枝重重的点头说：“知道。扶枝明白。”

戴夫人本是心酸，但一见到扶枝又得到许多安慰。她本是萧忠的一个小妾，本想萧忠年事已高，有了她后定不会再讨新欢，却不承想，萧忠是一个小妾接着一小妾，且年岁越来越小，容貌越来越美。这戴夫人没几年光景便像打入了冷宫一般，闲常下只得与其他夫人们闲坐打发时间。今日几个夫人本是来萧忠寝院一起进餐的，却没想到那萧忠竟放她们鸽子去了青楼。那华夫人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说揽月楼新的头牌多么多么美、琴技多么多么高超，几个夫人想没准过不了几日，她们就又要多一个“姐妹”了。说起此事，几个人都不免哀叹。

戴夫人摸摸扶枝的头说：“扶枝真是越来越大了，到时候母亲一定帮你寻个好人家，让你一辈子都不受委屈。”

“哟哟，扶枝都害臊了！”那华夫人笑道，她把手中的帕子一挥说，“妹妹还甭不信，前些日子我老家来了个算命先生，他说道咱们府里有一个小姐，将来那可不得了，嫁的夫婿可是人中之龙！我合摸着，咱府里没出嫁的小姐可不就扶枝一个了，扶枝小姐将来呀，准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啊！”

戴夫人听罢笑笑说：“这就算了，我也不求她荣华富贵，只要到时得个知冷知热的人，就是扶枝一辈子的福分了。”

几个夫人听了，都异口同声的说：“极是，极是。”

那扶枝小小年纪一听她们讲到婚嫁之事上了，也不由的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