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万事俱已备 只是欠东风

那戴夫人妒忌心起便下狠手用金钗扎月琴的手，却没想到正在此时，萧忠却闯了进来。戴夫人见萧忠圆瞪双目，脸色发青，赶紧松了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妾身糊涂，妾身糊涂，请夫君见谅！”

萧忠连声道：“真是反了，反了！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还有我这个夫君吗？”

诸位夫人并侍女都吓了跪倒在地，都满身哆嗦着，不敢吱一声。

萧忠用两根指头指着戴夫人牙缝中蹦出个：“你……”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戴夫人涕泪涟涟，更不知如何开口。

萧忠蹲下身来去看月琴，却见她白皙的手上破了几道血口子，鲜血正一滴滴的往外淌。萧忠一把将月琴抱了起来，转身就走。一院子人跪趴于地，等萧忠走远了，仍不敢起身。

萧忠念及与戴夫人多年情分更念及扶枝尚且年幼，便没有处置她，只是更加冷淡了她。华夫人与马夫人在事后纷纷撇清关系，都道那日劝阻戴夫人不住，才致月琴受了伤。并纷纷拿出贵重药材来看望月琴，再也没有进过戴夫人院子一步。戴夫人失去了夫君又失去了姐妹，自己一人更是孤苦不堪。扶枝有几日不见母亲，今日来看望时，却惊讶的发现母亲已貌若六旬老妇。要知道母亲今年只二十八岁啊，她平日间虽不是多艳丽，却也娴雅端庄。今日的母亲头发蓬乱，脂粉未施，脸色腊黄，头上更添了几许白发。她斜躺在床上，只穿件半旧寝衣，深闭双目，说些胡话。

扶枝见此情景不由的泪下，她说：“下人们怎么也不知道管管，母亲这般病重，还没人看管，真是凄凉至极啊。”

“哪还有人？”戴夫人微微说道，“半夜醒来想喝口水都叫不来个人，那下人们都散了，都奔了新主。谁还来管我？”

扶枝拉住母亲的手说：“即日起扶枝就搬过来照顾母亲。”

“不……我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你还是多费费心，讨你父亲欢心才是。”戴夫人说着眼角也滑过一滴眼泪。

“父亲有那么多人陪他，可母亲这里只有您一人，扶枝当然要陪您才是。”扶枝说。

“孩子……”戴夫人止不住滚滚而下的泪水，她枯瘦的手抚摸着扶枝的脸，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自那日起扶枝便搬到母亲的院子里来，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母亲，亲自端茶奉药。然而不管怎么吃药，似乎都无济于事，戴夫人日渐一日的越来越虚弱了。扶枝心里难过，跑到后花园中向那小龙哭诉，说到伤心之处，她大哭了起来。

那小龙听见悄悄的游到她的身边静静的陪着她。扶枝哭完了，用手摸摸小龙的头说：“小龙，你一定也有母亲吧？你想她吗？扶枝马上就要失去母亲了……”

戴夫人却没有立即死去，她坚持了两年。直到那月琴生了个儿子，萧忠给儿子办满月酒的那天。

那一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这一边却凄凉万般。扶枝眼睛早已哭肿了，她握着母亲的手，戴夫人病了这两年，身上早已瘦的没了肉，只剩了一把骨头，一张皮。母亲的手此刻摸上去像个冰凉的鸡爪子，扶枝却不管不顾，使劲握着。她拼命呼喊着母亲，戴夫人已有七日没有进食了，她已神志不清：“扶枝……扶枝……”她嘴唇翕动着说。

“扶枝在这里。”扶枝泪珠涟涟。

“你听……是接亲的来了……”戴夫人说道，“萧大人……萧大人……要娶我……”戴夫人一面说嘴角泛上来一丝笑意。

那是庆祝月琴儿子满月的锣鼓声。扶枝五内俱焚，她大哭道：“母亲，萧大人要娶你了……你闭上眼睛，去吧！”

戴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她缓缓将眼睛闭上，手无力的摔落在床榻上。只剩下扶枝一人，哭的撕心裂肺。

萧忠老来得子，自是得意非凡，他大宴宾客，请了几乎全都中的官僚大夫。就连宋王与太子都亲自题诗派人送来道贺。那萧忠乐的嘴都合不拢。

萧忠正在大堂门口迎接来往贵客，却听门外通报“公子偃驾到”。萧忠赶紧小跑着迎了出去。子偃身着一身暗红色长衣，风度翩翩的下得轿来。萧忠亲自上前扶住子偃的胳膊。

子偃命人将贺礼抬了进去，萧忠接过那礼单一看，魂都吓掉了三分。那金项圈、玉如意却不必说，更有绝世紫水晶，千年绿玉髓与那长命金锁一对。其它各种名目的礼品直看的他花了眼。萧忠说道：“公子这是何意？真是折煞犬子了。”

子偃笑笑：“一点薄礼，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萧忠陪笑着把子偃让进屋去，众人见公子偃到了，纷纷行礼，子偃摆手做罢。子偃就坐便问：“小少爷何在，怎么不抱来看看？”

萧忠赶紧命奶娘把儿子抱了过来。子偃看那小儿在锦绣从中，生得粉粉嫩嫩，不禁心生爱怜，感叹道：“本王无子，若将来得子，定要像小少爷这般。”

萧忠赶忙躬身道：“公子过奖了。”

子偃看一眼萧忠说：“小少爷可取名了？”

萧忠道：“还未得大名，望公子赐名。”

子偃说：“本王倒有一名，正配这孩子。”他看着萧忠道，“萧成此名，大人意下如何？”

萧忠脸色突变，即时下跪说：“公子切莫玩笑。此乃国君名讳，犬儿怎么敢叫？”

子偃哈哈大笑，也不管众人在侧说：“此乃马到成功之意，这一子恐怕是见证我们成功的幸运儿了！”

见子偃如此之言，众人都屏息而立，没人敢插一句话。子偃冷冷一笑，甩袖而去。

萧忠跪在地上，额上沁下来豆大的汗珠。今日大半个朝堂大臣都来了，子偃此举无异于把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只能跟他孤注一掷，做个彻彻底底的乱臣贼子了。他起身冲众人哈哈一笑说：“公子偃与臣下玩笑，诸位见笑了！”

子偃这几年来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战功，然而却也渐渐的掌控了军权，自以为时机已到， 便要起事，遂把个老忠臣萧忠拖下了水。萧忠如芒在背，不敢面对同僚们，只得哈哈笑着搪塞过去。

至满月宴毕，萧忠将亲友并众大臣送走后，独自闷闷的回屋。冥思苦想道：眼下状况，公子偃虽是有大权在握，也在各方面笼络官员，但是仍然还差个契机。宋王虽无大德也并无大恶，举国上下对其仍是十分拥戴。天时、地利、人和，都尚欠缺，如果此时动手，胜算不大。如若一败，他不仅是富贵荣华，恐怕连身家性命都保不得了。

隔壁间传来幼子的啼哭之声，更使得萧忠心乱如麻，他不得不将此事考虑周全，此窃国一举，虽是天大之事，但必要万无一失才行。他思索良久，突然想起两年以前遇到的道士季咸来。季咸当日所言，他历历在心。宋王江山不过三年之久，而今，不正是剑锋出鞘时！他于匣内取来那道符纸，在灯上引燃了。

符纸便如火鸟一般直冲屋顶，待它燃烬时灰飞四散，形成一道黑风，那季咸果然从黑风之中显出形体来。

萧忠一见便拜道：“大仙真的现身了！”

季咸仍是原先模样，他看着萧忠说：“萧相邦别来无恙？”

萧忠道：“承大仙庇佑，老臣尚好。”

季咸四下打量道：“相邦果真好的很啊，又是张灯又是结彩，又是娶妾又是生子，人间喜庆事，全被你一人赶上了！”

萧忠笑笑说：“大仙说笑了。”然后赶紧让季咸入座拱手谈起了正事，他也不忌讳什么了径自说道，“老臣现已无路可选，为了妻儿老小，也为了身家性命，老臣是跟定了公子偃，至于我们如何动手，还望大仙能指条明路。”

季咸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两年之前，你若如此坦白了，也不至于走到这条路上。全身而退是没有可能了，相邦只要往前冲吧。全力协助公子偃，成了之后，你的富贵还能延续十年。”

“这……”这可与萧忠预期甚远，他世袭爵位，还想子子孙孙无限延续下去，却听到这样的话头。

季咸笑道：“天下纷乱如此，相邦还做个天长地久的美梦，真是可笑！本道这里现有一计，可助你与公子偃，相邦如若想听，贫道全力相助，如若不想，那贫道便先行告退了！”

萧忠一听，赶忙说道：“大仙留步。本相能得大仙相助自感激不尽，大仙有何良计，老臣洗耳恭听。”

那季咸却卖了个关子，并未说有何良计，只道让萧忠与子偃明日午后在城内的玉轩茶楼相见，到时候他自会告知。萧忠喏喏答应着，季咸仍旧一挥袖，化风而去。

萧忠见季咸离去方才意识到自己已汗湿重衣，他正心神不宁，却见一仆从飞跑过来报道：“老爷，戴夫人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