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皇后

卓夕在一阵剧痛中醒过来。

她好像一直在黑暗中奔跑，隐隐约约有听见奶奶苍老无力的声音在遥远地方传来，小夕，小夕。她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四周都很黑暗，摸不见五指，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那个声音又若隐若现，好像随时会消失，她只好一直跑一直跑，希望跑着跑着，就能一头栽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可是她又不能跑太快了，怕真的一头栽进去，会把年迈的奶奶撞倒。

她在混乱的意识中终于感觉到身体停下来，接着是剧烈的疼痛，好像全身都断裂了，从头发到脚跟，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疼得她几乎想要再次陷入黑暗。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光线从眼皮透进来，只一眼，她就立刻清醒过来。一条白色的小蛇，正朝着她的脚部咬去。她条件反射地想要伸出手去抓，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瘫软在地上，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色小蛇向自己发起进攻。

心想反正都已经这么痛了，再痛一点也无妨。可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她仔细一看，发现小白蛇并不是在咬她，而是在舔她。确切地说，是在舔她脚上的伤口。她此时正倚靠在墙上，视线只能远远看到小白蛇在舔她的伤口上的血，却没有办法看到她的伤口正在以细微的速度愈合。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上有一颗鲜红色的果实。是谁给她的？这周边难道还有其他人？她试着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声音一出，她没有看到预期中的人影出现，却惊奇地发现小白蛇瞬间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她眨了眨眼，小白蛇游了过来。用小小的头挤着她的五指，似乎是要让她握紧那颗果实。

她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好像能说话。她轻声说，“这是给我吃的？”

小白蛇点了点头。

“你听得懂我的话？”

它又点了点头。

“这是你给我的？”

它又点点头。

“吃了会怎么样？”

它这回没法点头来表示了，用尾巴扫着她的手，手臂，又用头拱了拱那红果。

“看在你是陪着我的唯一生物的份上，咳咳。”她想说说俏皮话来开心一下，嗓子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反正都这样了，估计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吧，大不了一死。她想着，艰难地抬起手，把红果塞进了嘴里。

小白蛇似乎安慰地点点头，又游回她的脚边，继续舔着那里的伤口。她惊奇地发现好像脚上的伤口处，火辣辣的感觉渐渐消失。接着胃里传来的灼热感，也慢慢冲淡了身体四肢百骸的疼痛感。

她躺在地上，渐渐想起来飞机失事前的一些片断。

“风儿，这一次任务的最后，我会制造一个失事的假象，等你我的名字都从组织上的名单上消失了，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你相信我，新的身份我都准备好了。”

“你先上去，我马上就过来。”

“记住，降落伞就在座位底下，飞机一起飞，你就把它穿起来。”

“马上起飞了，我去后面拿两瓶水。”

那些耳语呢喃都好像还在耳边。充满讽刺意识。

她自嘲地笑了笑。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假象、什么新的生活，都是用来迷惑她的谎言。可惜她这一组织上的头号杀手，居然这么愚蠢地相信那么蹩脚的一个局。这一切都源于她太相信他了。到头来，这个名叫苍狼的男人亲手把她送上了死路。上帝根本就没有给她穿上降落伞的机会，因为直升飞机一离开地面，立刻就爆炸了。她可以想象，苍狼将是如何得意地发出长笑。没了她，苍狼就是杀手排行榜上的第一，赏金起码翻个五番。可是那又能如何，再多钱，也给不了她光明正大的生活。她赚的钱，全都留给了唯一的亲人奶奶，希望她在那边仍能一切安好。

穿越了也好，不管在哪里，对她总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可以站在阳光下生活的开始。她深吸一口气，惊奇地发现全身的痛感大大减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她站起身来，小步走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她必须找到出口离开，若是没有水源和食物，很快就活不下去了。

她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长长的巷道，两边墙壁都是以巨石彻成，墙上每隔几米嵌了一颗夜明珠，为这空间提供了微弱光源。她仔细听了听，似乎并没有其他声响。安静、很安静。人在过于安静的空间里，往往容易产生幻觉。

她连忙拍了拍小白蛇的脑袋，问：“小白，你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么？”

小白蛇傲骄地转了个身，用头点点前方。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有小白在。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发出声音，接下来，她会逐渐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血液流过耳膜的声音……

她慢慢地跟随小白往前游去，不对，她是慢慢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着手边可以用来防身的工具。

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她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什么，好像有点硬，又好像表层点有弹性。她反射性停了下来并往后退，朝地面上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却是一个人的手，从另一面横过来。

“要死啊，小白，有人在你不会提示一下么？”

小白见她停下，扭过头来无辜地看着她，好像在说，那不过是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对它来说，死人和墙壁没什么区别。

“好吧。看在你……”她突然噤声，因为她鼻尖闻到了巷道深处传过来的浓重血腥味。

她轻声问，“你闻到了么？”

小白兴奋扭扭身，往前游去。

“你兴奋个什么劲啊，你又不是狼。”

她轻声嘀咕，小心绕过地上的尸体，她看到，那是一个年轻女性，脖颈几乎整个割断，头颅靠着一点皮肉塌拉在一旁。她双眼瞟过她的手臂，却又停下来折回，她看到她的手腕上刻着几个图案的刺青，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是三个图案，第一个图案是三竖一横，第二个图案是两竖，第三个图案是一竖一横。而地上那位女性，则是两个图案，四竖一横和两竖。她看了半晌，大概心中有了数。

越往前走，见到的尸体越多，死状不一，却都是利器致命。小白一路带着她往前，途中有经过几个耳室，她也没有在意。又拐了个弯，在经过一间耳室时，她叫住了小白，慢慢退回那间耳室门口。她好像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她开始以为她听错了，眼神一扫，这间耳室只有一副石棺停在正中间，她仔细一辨，发现呼吸似乎来自那副石棺。

纵然她前世是个杀手，杀了不少达官显贵，但也没有下过墓。死人她是不怕的，但是带着呼吸的死人她却是头一回见。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微微出了汗，慢慢靠近石棺。

她屏住呼吸，却听到石棺那头的呼吸好似更重了。

她知道好奇心杀死猫，可是作为一个杀手，永远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她要排除一切危险因素。

正在这时，小白哧溜一下从她脚边穿过，速度冲向了石棺后面。

她正要喝住小白，却听石棺后面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松了一口气，轻声问到，“谁？你是谁？快出来。”

小白瞪着双眼，直立起来。

“别，别杀我。”一个孩童的声音从石棺后面传来。

卓夕走到小白旁边，看到一个小女孩蜷缩在石棺后面，手臂上挂满了血。

她柔声说，“我不会杀你，你出来吧。”

那小女孩缩得更厉害了，“他们，他们都在杀人。我，我不想死。”

卓夕叹口气，“他们已经走了，你出来，我带你出去。”

“那你，叫你的蛇走开一点。”

“小白，我们出去吧。”

小女孩走出来，身上满是血迹。

“你没事吧？”

小女孩碰了一下被划伤的手臂，丝了一声，“就是这里很痛。”

卓夕看了看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就说，“别碰它，出去后姐姐给你上药。”

小女孩抬起头，“我们能出去吗？”

“一定可以的，我们有小白呢。”卓夕轻松地说。

走出耳室，小女孩躲在卓夕身后，“姐姐你先走，我害怕。”

卓夕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跟着小白继续往前走。

可是突然她听到耳后传过来的利刃刺破空气的声音，她反射性地一躲，反手抓住那只稚嫩的手，手上握着一个粗糙的匕首。小女孩惊慌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杀我？”卓夕怒了。

“你，你带我出去还不是为了要杀我？”

卓夕怒极反笑，“我为什么要杀你？”

“他们都死了，这里是不允许活人的，你不是要杀我，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去？”

“那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我是陪葬品，你看。”小女孩伸出受伤的那只手，手腕上同样刻了横竖的图案。

“原来是陪葬啊。”卓夕笑了，“你看，我也有。”她也伸出另一只手。

“姐姐，你怎么没被他们杀死？”小女孩惊呼一声。

“我之前中毒昏迷了，他们估计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卓夕拿下她手上的匕首，发现居然是一颗兽牙磨成的。她牵起小女孩的手说，“放心，我们都会活着出去的。”

“姐姐，对不起。”

卓夕握了握她的手。

她们越往前走，尸体越来越多。最后一个转身，到了一个巨大的室内空间。高大的石柱，层层台阶，像一个宫殿。

“就是这里，刚刚，他们像疯了一样的杀人。”小女孩颤抖地说。

整个室内，无论是中间的平台，还是两边的台阶上都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血流满地，有的沿着地上的花纹流散开来，就像是为整个殿堂的雕刻上色。那些血液还没有干，颜色也很新鲜，看起来这场屠杀刚过去不久。这些人均是被人用刀砍杀。她一路行来，好似看到当时这些可怜的人如何奔跑反抗，血溅当场，密密麻麻都是人，饶是她也曾经杀了不少人，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毛骨悚然。

这些人身上均是粗麻布衣，手腕上同样画着横竖符号的刺青。从这种巨石建筑风格和尸体上的服装判断，可能处于奴隶制时代。墙上的烛台也都是青铜制品，铁器尚未发现。

她们沿着尸体铺就的台阶从左侧小道穿行出去。一般拥有如此豪华的墓室的主人非富即贵，这些被杀陪葬的奴隶中一定有曾经建造这座墓室的工匠，他们会为自己的逃跑留下一条生路。小白蛇将她们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石门面前。

门前有一具尸体倒在地上，手紧紧抓住胸口。门口立了四个身穿铠甲的士兵雕像。小女孩奔过去，大喊，“爹，爹，你醒醒。”

“他是你爹？”

“是，他曾经是建造这里的工匠，没想到他们连工匠也不放过。”小女孩恨恨地说。

卓夕没有说话，如果是她，同样也未必放过对墓室了如指掌的工匠们。单是他们对墓道的了解，就足以使他们永远闭上嘴。卓夕在他身上探了探，没有找到地图之类的。

却见小女孩从她爹的指缝里掏出一根细绳，又从自己的脖子上拉出一根细绳。卓夕一看，是两半刻着相似的长方形图案的玉牌，不，不是玉牌，而像是某种动物的坚骨，被磨得雪白，看起来反而像象牙。卓夕把它们拼在一起，合不拢，反过来，中间的缝隙倒是严密合上了，手一松，却又松开。合在一起是两个方形部分重叠的形状。她隐隐觉得这个玉牌和图案似乎都有些熟悉……

小白蛇游了过来，卓夕开玩笑说，“哟小白，看见好东西了啊？你也是见钱眼开啊？”

小白盯着那个玉佩，在地上盘出一个圈圈套圈圈的图形。卓夕一看，哟，就是玉佩上的花纹。敢情这还是什么族徽之类的？她认真观察了这个花纹。花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两个圆角的正方形，部分重合在一起，重合的部分形成一个新的长方形，这些开关的边缘却是有高有低、凹凸不平的。

“我进来的时候，爹把这个给了我，又在我身上抹了血，让我躲在别人的尸体底下，我才逃过一劫。没想到他自己……”

“这个图案是什么？”卓夕打断她的呢喃自语。

“这是只有前朝王室才能用的标记。这里是先王陵墓。先王七日前薨，今日移棺进来下葬。这里面就是他的棺椁。”

“只有前朝王室能用啊？所以你爹才把它分成两半？”

“也许吧，但我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她看着眼前的石门。

卓夕伸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门前四个石雕握着剑柄怒目而视，好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小女孩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头顶碰到了其中一个卫士的手臂。手臂居然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卓夕一听，小心握着他的那只手臂，发现居然可以转动。她转了一圈，门还是纹丝不动。这只手臂原来是叉腰呈直角状，现在被卓夕转动朝上举着，模样有些滑稽。卓夕在四只雕像前转了一圈，又站远了点看了看小女孩手中的骨牌。小白蛇在旁边转圈圈，它也完全没有头绪。

卓夕上前，碰了碰另外一个石雕靠内侧的手臂，发现也能转动。她大喜，把手臂按某一个方向转了出来。另外两个石雕靠内侧的手臂均是如此。她把四个手臂以某种方向组合到一起，发现他们手掌正好合成一个小长方形，透过这个方形正对着墙壁上的一块砖。

卓夕伸出手按下那块砖，果然石门轰轰的开了。

门开了，小女孩就要往里闯，她一把拉住她。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说了声抱歉，解下尸体上的草鞋。卓夕掂了掂太轻，又把那把骨质匕首插在草鞋上面，丢了进去，没有动静。于是她脚尖踩在草鞋落地的那块地砖上，如此重复几遍，并示意小女孩跟着她的脚步，两人踏进了这个墓室。

墓室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石棺，石棺上悬了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看起来昂贵无比，她推测应该就是所谓先王的棺椁。东面墙边是一排兵器架，架上各类兵器。卓夕又用草鞋连探了两块砖，跳跃过去挑了一件漂亮的嵌着宝石的短剑，心想着若是出去需要用钱的时候也可以拿去换钱。另外她拿了一把长矛在手里。

往回走后。小女孩学她的脚步也到架子边上拿了一把长刀。正要跳回来的时候，小女孩的刀柄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砖上，顶上瞬间一个巨大的铁笼往下坠。卓夕立马拉着女孩翻身跃过，她手上的长矛又撞在了墙上，触发了另一个机关，顿时数箭齐发，她挥舞着长矛，保护着小女孩又从门口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