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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自白

序——自白

书名:小余生作者名:花贝壳本章字数:2390更新时间:2023-12-27 17:07:46

决定要办理退学的前一天,我坐在大三上物理课的实验室里面认认真真地翻着新华字典。

今天秦可蓁不在,是齐磬坐在我的身边。她约莫是看我翻得认真又仔细,把上面的大字小字看得一字不漏,忍不住好奇地往我的字典上瞥一眼,再瞥一眼,就这么一眼又一眼。我没数过,但不知不觉之间,应该已经瞥了无数眼了。

她频频走神的模样,在课堂进行了二十分钟后,终于成功地引起了物理老师的注意。

物理老师目光的焦点从黑板上天花乱坠的物理公式移到了齐磬的身上,隐忍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推了推自己的那副显得古板又庄严的眼镜,似乎是在表示自己压抑的愤怒。

可惜齐磬还没意识到他那灼灼地几乎要将底下一片朽木燃烧的视线,我先意识到了,不自在地正了正身体,尴尬地往旁边努了努嘴,示意齐磬回神。

无奈,那厮简直是个榆木疙瘩,丝毫没注意到我的示意。

所以,很不幸地,连带着我一起,跟齐磬遭了秧。

“齐磬,沈轻罗,你们两个上来,分别做一下我刚才讲过的这两道题目!”

讲台上站着的严肃的老头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绷得紧紧的,几乎要形成一个月球表面。他看向我们的眼神就像是鸡毛掸子见到了灰尘,那样一般的显得碍眼如刺。

他如此一吼,齐磬这才回过神来,冷不丁地回头看向黑板上那两道题,轻轻一扫,似乎是心中有了决断,急忙上去拿了粉笔,抢了简单的那一道开始写起来了。

我也看见了那两道题中,那一道明显简单地跟“1+1=2”这般程度的题前面,已经多了一个黑黝黝的人头;而另一道题,题身扭曲得像一根丑陋的麻花。

“沈轻罗?”

物理老师出声提醒我,“动作快一点,这两道题我刚刚才讲过。如果不会做,直接去外面站着。”

我转头看了看那扇窗,窗锁向上,窗门大开着。而窗外大雪纷飞,如上天撒下的头皮屑,是那样的冰冷严寒不饶人。

不禁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了讲台上。

物理老师看着我如蜗牛般的速度在教室里前行,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的表情。

我走上讲台时,齐磬已经写完了那道简单的题,正准备走下去。她和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了她眼里分分明明的对我的歉意。

其实,物理老师之前讲的那两道题,是所谓的难易题,是让我们感受一下普通的课堂物理和物理竞赛之间的区别——

原因在于,我们系此前派了代表代表整个系去参加校内的物理竞赛,可在初赛上就被刷了下来。为此,物理老师一直耿耿于怀,每每上课都要向我们普及一番物理竞赛中的知识内容。

很不幸的,我就是被刷下来的那波代表之一。

我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支新的,立定在了讲台上,眯起眼睛开始仔细地观察那道题的图。

用精度为1’的测量1块三棱镜的顶角A,共测8次,其测得值分别为59027@, 59031@, 59024@, 59028@, 59032@, 59033@, 59025@, 59020ˊ。设已定系统误差为2测顶角时,仪器误差限Δins为2ˊ,试写出顶角A测量结果。 

2、 计算间接测量结果的最佳估计值和不确定度,并写出测量结果。 

已知 A=(81.3±0.5)cm2 B=(2.362±0.003)cm2 

C=(0.553±0.001)cm2 D=(371±2)cm2

求(1)N=A+B-C+D 

(2) N=(A •C)/(B•D)

我冷漠地想要颤抖着手下笔,可却无从下起。

近日来我的状况有些不大好,时不时地在上课的时候打瞌睡不说,连着对这物理题目的反应都显得有些迟钝了。

站在我身边形成一道压迫视线的物理老师终于察觉到让我上这讲台是一个错误,面瘫地觑了我一眼,“沈轻罗,刚才没听课吧?桌上那本字典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刚出生的弟弟妹妹要取名字吗?”

听到他的话,我怔了一怔,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摆了摆手,“回座位上去吧,接下去的课要认真听,等过几个月,校内又要组织一次物理竞赛,得到前十名有机会去市里参加竞赛。沈轻罗,你是我们系物理成绩靠前的,很有希望,不比那些物理系的和少年特招班的差,可要抓紧啊……”

我默不作声地将那支被我攥在手里的一点粉都没有蹭掉的粉笔搁到讲台上,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回到位置上后,齐磬立刻朝我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对不起啊轻罗,你那么厉害,我以为你会做那道题的,所以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转过头,冲她笑了一下,就是笑得有点勉强。

“没事,就是家里出了点事,今天有点没精神。”

齐磬看着我焉焉的样子,大概是又想到刚才把我拖累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凑到了边上,专心听课去了。

我低了低头,目光落在随手翻开的某页的一个字上,蓦然呼吸一顿。

齐磬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正要瞥上字典上的某个字时,我眼疾手快将字典完全合上了。

她愣了一下,也不知有没有看到那个字。

我将字典收回了抽屉,若无其事地道:“今天几号了?”

她回过神,点开了手机屏幕扫了一眼。

“二十号了。”

我一怔,原来今天已经二十号了。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我的神色,有些关切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是家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么?要不你跟老师请个假,回家看看去吧。”

我的拳头捏得紧了紧。

“……再等等吧。”

……

二月二十一号,我向校方提交了退学申请,拖着一堆行李上了回家的火车。

路上,我爸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接起电话后,看着窗外那缓缓走逝的野草堆和沙砾,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搬家吧,求求你。”

恍然之间,耳边响起了我带着哭腔的声音。

手机那头的爸爸沉默了很久,没有问我为什么退学,为什么搬家,为什么焦虑和哭泣。他大概是在那一头抽烟,一支又一支,一支又一支。

隔着手机屏幕,我仿佛能嗅到那浅浅的烟草味儿,和他化解不开的愁绪。

终于,最后一根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他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好。”

我挂了电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副躯壳在这里独自彷徨。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茫茫然想,手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书包,仿佛那就是我唯一的稻草。那闪着浅浅倒影的玻璃窗里,映着二十三年以来,最脆弱的一个沈轻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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