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孤城

慢慢地、一点点地，金十七向前伸出双手，一厘米一厘米地摸向黑暗的边缘。同时，他也做好了随时把手收回来的准备。

黑暗是个有危险的地方，这是金十七自小混迹顾城，得出的生存信条。

但是，这片黑暗之中，就是有什么东西，像是美味食物一样，在牢牢地吸引着他，钻入他的大脑中，搅闹他的思绪，让他不顾危险，一定要探明，黑暗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是金十七一惯的习性，凡事他都想要搞明白，喜欢追根溯源。

黑暗，就如同一面墙一样，立在金十七的眼前。在他的身侧与身后，全是明亮的光线，就只有眼前，是一片黑暗，所有的光线在这里，被齐齐地截断。光明与黑暗，如此界限分明的对立着。

金十七仔细听了听，周围没有一丝的声音。金十七扯开喉咙，用自己最大的输出音量，向这个不知所以的地方大声叫喊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

金十七使劲用鼻子闻，除了空气进入鼻孔时，感受到阵阵阴冷气息，没有任何异样的味道。金十七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嗅觉。

在指尖触及黑暗的那一瞬间，轻微的粘稠感，立时传入金十七的大脑。这种感觉与手指插到一碗粥里，进行搅动时的感觉，非常相近，至少金十七是这么认为的。

触觉，还有触觉！

能与外界有接触、有交流，让金十七心房内急速跳动的心脏，不再如奔腾的野兽，从心脏泵出的血液，从滔滔江水化作了涓涓细流。一根根直立的眉毛，柔顺了下来，呼吸也缓和了少许。

金十七继续向前挪动脚步，推动双手一点点深入黑暗之中。

每次，他只挪动半只脚的距离。金十七的两只手臂，已完全进入了黑暗之中，还是没有触摸到任何东西，只有那种粘稠的物质，在他的十指间穿行，似乎黑暗真的是一碗粘稠的粥。

金十七的脸，被黑暗挡在外边，无法进入黑暗之中。不知道为什么，那层黑暗的物质，似乎对他的脸不感兴趣，他怎么用力，也无法将脑袋钻入黑暗之中。

金十七只好用两只手，在粘稠的黑暗中，上下左右小心地划动，想要在这黑暗之中，摸索到点什么东西。

冰冷、潮湿而粘稠的黑暗，在金十七的手指间穿过，浸透到他的每个汗毛孔之中。这股冰冷的寒气，让金十七动了把手抽回来的念头。

一双手！

摸到一双温暖的手！难道那边也有人在摸索吗？

金十七心中一惊，两只手快速地向回收，但却被那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嘿！十七！醒醒！快醒醒！妈的，你小子又在作什么美梦呢？！”金十七的手被猛烈地摇晃着。

“啊！什么事？卫士营的人来了吗？”金十七猛地翻身坐起，两只眼睛极速地左右扫视了一遍，两条粗黑的眉毛，一根根不停地抖动着。

“你大白天做梦，都会梦到卫士营！一直想着那个冷美人吧！？”一个带着讥讽和丝丝醋意的声音，在金十七旁边传来。

“放屁！老子，才不会想那个女怪物！”金十七扭过头，清醒了过来，瞪着旁边一张面无血色的脸。

那脸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痕在右侧额头，眼睛细长，鼻头上还有一块红红的印记。这是他多年的老伙伴，柳黎刀的脸，“也就是你小子，才会整天想着那个，都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女人！”

“胡扯！那明明是个女人，怎么不是人类！”伙伴不甘心自己仰慕的女人，被说成怪物，“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

“哼哼！整个顾城都知道，你柳黎刀的人格！”金十七仰头又躺了下去，用眼皮之间的缝隙嘲笑着伙伴。

“哼！你做梦都担心卫士营的人，一定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柳黎刀也不是骂不还口的人。

其实，对卫士们的畏惧，是每个顾城人的通病！

“嘿嘿！你不怕卫士？哦，你有人格做担保呢！哈哈！”金十七大声嘲笑着柳黎刀。

“发！谁都知道你金十七大方的人格！值钱！”柳黎刀不屑地瞪了金十七一眼。两人从小长到大，彼此太熟悉，互揭老底的讥笑、谩骂，甚至大打出手，都是家常便饭。

“哼哼！”金十七被戳中要害，无话可说。他金十七在顾城中吝啬也是小有名气的！金十七斜着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内，发现少了一个人，“小歪呢？”，他顺势差开了话题。

“天一亮，他就出去领食物了！”柳黎刀气哼哼地回了一句，翻身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们三个人的这间房子，除了并排摆在一起的三张短腿的小床之外，就是一张吃饭用的桌子，和三把一共九条腿的椅子。这也是顾城这个地方，很多人房子中的摆设。

每天早晨的九点之前，顾城二十一区的每个十字路口，都会有清源卫的人，在那里分发第二天的食物。但是，每天都会有去晚的人，领取不到食物，第二天就只能挨饿。这也是顾城的规矩。

今天，轮到小歪去领食物。他一大早就跑去了，可直到临近中午，还是没有回来，金十七和柳黎刀的肚子，早已忍耐不住寂寞，发出阵阵地怒吼声。

两个人从床上爬起了七次，在屋内转了八圈，又走出房内九回，一遍遍向巷子口张望。两个人，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葛向外——小歪。

在顾城这个地方，这三个无父无母的人，能有这样一间房子住在一起，完全是因为葛向外。

金十七和柳黎刀两个都是孤儿，根本没有常住地的方。在顾城二十一区的废旧建筑中，今天睡楼上，明天睡地下。后天，也可能会睡在谁家的门前。

在一场突然暴发的食物争夺大战中，两人完全非本意的帮助了葛向外。父母刚去逝不久，无人为伴又相对忠厚的葛向外一时感动，主动请两个人去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小住。没想到，这是个引狼入室的决定。

当时，三个人都还不足十八岁。现在，五年过去了，这两人还住在葛向外的房子里，还给葛向外取了个小歪的外号。

“这个小歪，今天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金十七叨咕着。

“这小子不会是把食物偷吃了吧！？”柳黎刀伸长了脖子向巷子口望去。

“扯淡！只有你才会干这种事情！”金十七立即反驳道。因为，柳黎刀确实干过这种事情。

其实，在顾城，很多人都干过这种事情——偷食物！

这里的人们，时刻都处在饥饿的蛊惑之下。无论谁的意志一旦被饥饿吞噬，就会被食物所诱惑，而向他人的食物露出最原始的嘴脸。

接下来，就可能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那些食物被偷的人，如果忍受不住肚子的抗议，就会再去偷别人的食物。

所以，顾城出于对整个城区的安全着想，对偷食物的处罚非常严厉——剁手！这也是整个清源城的规矩。

走在顾城二十一区的街道上，随时都会遇到这样的人。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身前，面带微笑，一幅谦谦有礼的模样。其实，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很可能就是被剁掉了。

但是小歪不应该是这种人！金十七对此很是确认。小歪是个简单的人，简单到只有是他的东西，他才会要，不是他的，他都不愿意去想。

那次让他们相识的食物抢夺大战，小歪完全是被卷入的。

他只是在路边捡到了一块被踩踏过的食物，就被三个清源卫追着打。而金十七和柳黎刀，是在混水摸鱼之后，玩命狂奔中，意外地撞翻了追逐小歪的那三个清源卫。

从那以后，两人也有了自己常住的房子！

“我们去看看吧，不要真的发生什么事情！”金十七有些不放心。

“好！去看看！别是遇上了那些专门抢食物的混蛋们！”柳黎刀从自己的床下抽出一根短棍，在手里掂了掂。这可是他最顺手的武器，常握的一端已被磨得很光滑。

顾城对食物的分配，一直受到严格的控制。虽然，很多人都说，他们生产的食物足够人们吃饱，但是城市的管理者——那个被称为守护者的超阵列智能系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逻辑思维模式，偏偏要给每个人分配不足的食物。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就这件事情向超系统提出质疑。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在超系统的控制之下建立起来的，包括旁边的沉城、盼城，还有上方的浮城。超阵列智能系统，就是这里的造物主。

超阵列智能系统，这个在２２世纪最后２０年才进化出来的阵列智能，在人类历经大突变，正无路可走的时候，接手了人类社会。建起了这座，可以容纳八千多万人口的清源城，为人们提供能源与食物。

大灾变。在２２世纪后半期，突发的传染病、气候的异常变化，导致世界人口数量急剧减少，不足原来的百分之一。

还活着的人，不远千里、万里跑到清源城，就是想要进入城中，好有一个栖身活命的地方。但是，清源城却将其中的一部分人拒之城外。它的理由很简单，受清源城的容量限制，不允许更多的人进入。

当时的清源城，还没有组建起清源卫，有的都是由超阵列智能系统，直接控制的武装飞卫——机械鸟。

那些被清源飞卫驱赶出来的人，历经千里、万里，怎么会就此甘心离去。他们在清源城四周，成群的聚集起来，建起营地，架起篝火，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片乐土。

这些人，时不时会在夜间不顾生命危险，潜入城中，偷抢人们分到手的食物。

久而久之，城内有一些不满食物分配规则的人，与城外的这些人勾结起来。他们从城内抢来一些食物，与城外的人交换一些城内绝对禁止拥有的东西，比如武器。

因为，想要住进城内的人，首先就要把能作为武器的工具，全部上缴，不肯交出来的，自然是会被赶出去。

这些人有了武器，那怕只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都比没有任何防身武器的人要有威慑一些，抢食物也更加容易。

虽然，城内的清源卫，加强了巡防，但是食物被抢，人被打伤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而且城中有传言，清源卫中就有那些抢匪的人。所以人们对清源卫是即敬畏又痛恨！

金十七和柳黎刀，一人拿了一根短棍，藏在身上，走出巷子口，向左侧的十字路口走去。那里，是这个区每天领取食物的固定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