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白氏的疏离，荣安郡王夫人听得出，但陆念眉就站在这里，两人一番对视，多少有些不妥当，大白氏这个做姨母的，护着自己的外甥女，原也理所应当，因而荣安郡王夫人董氏也道：“你去吧，吴管事跟着，不用你费心。”

　　褚洛然自知失礼，打马离去，陆念眉再没敢抬起头来，又与大白氏换乘轿子，一道往二门上去。

　　“你也是被你母亲娇纵坏了，哪里有盯着外男瞧的道理？荣之倒也罢了，你与他真真论起来，也能唤个世兄，与荣安郡王府却是不同的。”大白氏压低了声音，训斥陆念眉。

　　陆念眉老老实实的听着，半句不敢回嘴，半香适宜的在轿外说道：“夫人，奴婢瞧着，荣安郡王夫人此来，怕不只是串门那么简单。”

　　大白氏眉心一蹙，想起方才董氏的神色，沉吟道：“她起先递了话来，我便有几分猜测，可今个儿又带了浅丫头来，我倒是看不明白了。”

　　半香透过撩起来的帘子，眼睛在陆念眉身上打了个转，笑吟吟道：“奴婢瞧得倒是更通透了，荣安郡王夫人见到表小姐起先还是笑容满面的，后来听夫人说，爱极了表小姐时，面上的笑意才淡了些。”

　　这下子，连陆念眉都听懂了，上前来凑趣道：“莫不是要将浅姐姐说给瑾瑜表哥？”

　　大白氏往陆念眉的眉心一点：“你个小机灵鬼，这样就能听出弦外之音来，在陆府怎么不见你这么精明。”

　　陆念眉抿唇笑了笑，摇着大白氏的衣袖不依道：“姨母倒是与我说明白，免得浅姐姐一会儿与我生份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大白氏想了想也是，褚芷浅再不济那也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便是做不成亲，也不能成了仇，而且陆念眉才入京不久，若是能得了褚芷浅这样一个手帕交，也是好的。

　　大白氏将陆念眉拢过来，捏着她软软的手掌心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跟你们陆家也有些关联，你那浅姐姐原本有一桩婚事，是荣亲王还在的时候定下的，是前阵子抄没了的户部尚书府长子嫡孙。”

　　陆念眉瞪大眼睛听着，户部尚书与户部侍郎落了马，她爹爹才得以入京任职，因而陆念眉也知道些内情，皇上很生气，原户部尚书府的男丁尽数流放，听说路上就死了几个。

　　大白氏理了理陆念眉发髻上的朱玉发梳，柔声道：“你浅姐姐是县主，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牵连进去，但婚事却是耽搁了。”

　　陆念眉听得认真，扬起牡丹花一般的脸颊问道：“那表哥喜欢浅姐姐吗？姨母想与荣安郡王府议亲吗？”

　　大白氏戳了戳陆念眉的额头，宠溺道：“聪明的你，还知道我与你表哥是关键？”

　　陆念眉甜甜笑着去揉额头，镇国公一去边关就是几个月，有时候一年半载才回来，国公府的事情，多半是大白氏做主的，儿女婚事，镇国公倒是想管的，只内宅里头的人与事，镇国公哪里比大白氏知道的清楚？

　　大白氏倒也没瞒着陆念眉，笑道：“你以为，你表哥这边没有半点音信，我就敢把你接进府不成？”

　　这意思，大白氏与沈瑾瑜都是乐意这桩婚事的，不过今日褚芷浅与董氏一道过来，的确有些奇怪了，哪有人说姑娘的婚事，带着姑娘一道过来的道理？

　　所以，董氏今日来，不是为着儿女婚事？

　　陆念眉本就没休息好，脑子根本不转的，反正万事有大白氏在，也用不着她来操心，因而她不过是心里有个数，便不在问了。

　　轿子到了二门处停下，有个笑容满面，身形圆润的妇人来撩帘子：“夫人，表小姐。”

　　“把西跨院收拾出来，让表小姐住。”大白氏下了轿子，吩咐着，又与陆念眉道：“这是内院管事安嬷嬷，我若不在，你有事寻她便是。”

　　安嬷嬷与陆念眉见了礼，另外一边，董氏与褚芷浅也被搀扶着下了轿，安嬷嬷扫了一眼那边，笑着答道：“昭仪娘娘入宫前，在西跨院里小住过一阵子，老奴便一直着人收拾着，跟住着人是一样的，表小姐这会儿便能进去歇歇。”

　　大白氏很满意，董氏与褚芷浅一道过来，闻听此言，面上的神色倒是和煦了些，如此这般，便是陆念眉都瞧明白了。

　　若是大白氏有心让陆念眉做儿媳妇，哪里会让陆念眉去住大姑奶奶的院子，安嬷嬷这话，是故意说给董氏听的。

　　“给表小姐准备些早膳来。”大白氏吩咐了一声，便上前与董氏说话：“让你看笑话了，我一大早上抢了人来，还没用早膳呢。”

　　董氏心里没了芥蒂，看着陆念眉就顺眼多了，笑着道：“是我今日出门早了，洛然今日去刑部任职，便说要送了我们娘两一道过来。”

　　几人进了正院雅旭园，在东梢间里落了座，陆念眉重新给董氏见了礼。

　　董氏笑容满面的拉了陆念眉的手，从腕子上褪下一个水头极好红玛瑙镯子道：“头一回见你，也没备下什么礼，这镯子还是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赏下来的，你戴着正好。”

　　陆念眉瞧了大白氏一眼，见大白氏含笑点了头，便没有摘下来。

　　这边安嬷嬷备好了早膳，大白氏笑着道：“咱们说话，她们姑娘家听着不耐烦，让浅丫头与眉丫头去西跨院去玩，咱们自在说话。”

　　“芷浅总说镇国公府的点心好，怕是早已经忍不住要与陆二小姐抢了。”董氏说的亲厚，褚芷浅只是笑嗔了两句，便于陆念眉一道告退出来。

　　西跨院虽小，但是精致的很，有几株金黄的菊花在高几上摆着，香几上摆着一对粉彩梅瓶，天青釉香炉里燃着清雅的香料，倒好像当真有人日日住着是的。

　　“国公府里当真经常收拾着，我瞧着与昭仪娘娘在的时候，竟是没什么分别。”褚芷浅扫了眼堂屋，笑吟吟说道。

　　陆念眉进了小跨院，感觉暖融融的，不似她在陆府的金禧阁，白日里进去，也觉得阴冷，因而很是满意。

　　安嬷嬷吩咐人端了早膳来，一屉小笼包，各色小菜，还有一个白瓷砂锅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香葱鸡丝粥，闻着香气扑鼻的。

　　“浅姐姐要用些吗？”陆念眉从净室出来，换了件银丝米黄绣花小袄，软糯糯问道。

　　褚芷浅瞧着她的模样便觉得亲切讨喜，当下也没拘束，应了声：“早起赶得及，我大哥一个劲儿的催，我当真没用什么。”

　　安嬷嬷见两人说着些闲话，一道用膳，气氛极好，便笑眯眯的退了出去。

　　“这么说，你入京还没一个月呢，怪不得我不曾听说过你。”褚芷浅与陆念眉用过膳，熟悉起来，两人一道在东梢间的罗汉榻上坐下。

　　“才入京便病了，因而根本未曾出过二门。”陆念眉挑了有阳光的那面坐下，问道：“浅姐姐平日里爱做什么？女红还是作画？”

　　“我平日弹琴下棋居多，画画是不会的，女红勉强拿得出手，不至于丢人罢了。”褚芷浅又问陆念眉：“眉妹妹呢？”

　　“我绣花倒是正经八百的学了两年，我母亲爱下棋，我便陪着玩，算不得下的好，若说玩的最多的，便是打牌了。”陆念眉歪着头细细的想，单手托腮，模样娇憨可爱，褚芷浅瞧着亲切极了。

　　“那我们下棋，我记着昭仪娘娘这里有一副极好的羊脂玉棋子，我下的也不好，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褚芷浅提议道。

　　“好。”陆念眉应下来，不一会儿安嬷嬷便将棋盘安置好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下棋，倒也自在。

　　褚芷浅谦虚，饶是让着陆念眉，陆念眉还是毫无还击之力，不一会儿功夫，便捏着棋子到处试探着了。

　　褚芷浅瞧着阳光下的陆念眉，小巧而精致的眉眼，眼睛黑白分明，很是有神，因着着急，欺霜赛雪的皓腕露出一截来，菩提子手串顺势滚落，险些拂落了棋子。

　　陆念眉匆忙去扶了，褚芷浅眼睛尖，蹙眉问道：“你这手串……”

　　褚芷浅想到：这菩提子手串，分明在大哥那里也瞧见过，什么时候大哥给了陆念眉了？这也不可能，大哥与陆念眉分明是不认识的。

　　话到嘴边，褚芷浅转了个弯，问道：“你这手串倒是别致，旁人都戴金银珠玉，你倒是戴了个这个。”

　　“这个是大师父送的。”陆念眉自己还怕的不行，自不会与褚芷浅说夜里难眠的事情，因而只是随口说了句，便用袖摆遮盖住了。

　　褚芷浅觉得奇怪，但终归是头一回见陆念眉，不好深问，才要继续下棋，就听得外头有些动静。

　　仔细唤了人来问，才知道，沈瑾瑜来正院了。

　　陆念眉偏头看去，就见褚芷浅耳廓有些红，唇瓣微微抿着，害羞又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

　　陆念眉看了眼外头伺候的安嬷嬷，国公府这样的地界，若不是安嬷嬷故意想要褚芷浅知道，断不会闹出动静来，因而笑吟吟的说道：“我好多年没见过表哥，浅姐姐不如跟我一道去正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