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心不足

　　聆雪一语落，韩容泽的脚步轻微的停顿了下，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步履，声音里却夹杂了一丝少见的寒意：“什么时候？”

　　聆雪轻轻摇了摇头：“只知道下个月要修缮凌穹殿的东偏厢。”

　　韩容泽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多谢。”

　　韩容泽说完，大步离去，越过前头打闹玩乐的永嘉与婉婉，冷峻严肃，纵他依旧是那副从容姿态，聆雪却知晓，韩容泽是生气了。

　　聆雪知晓韩容泽不喜欢这个自小养在生母跟前的弟弟，那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算计人，怕是谁也喜欢不起来，但聆雪没想到，不过因为入宫进学的事，韩容泽就动了怒。

　　临近午时，韩容泽被韩皇后宣召，到仁明殿用膳。

　　聆雪看向韩容泽，就见他淡淡一笑，笑容一绽即收，几乎是瞬间，周身就拢了一层寒意，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外的寒意。

　　春柔并未发觉，正笑吟吟的说着：“镇国公夫人领了二公子一道来，皇后娘娘特意留下用午膳，也好让世子见一见，世子课业繁多，许久未出宫，必定是想念府里人的。”

　　韩容泽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也不过一瞬，便掩藏入乌沉沉的眸子里，再不见半分，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

　　待三人回了仁明殿，聆雪与婉婉上前给镇国公夫人宋氏见礼，也见到了那个比韩容泽小两岁的二公子韩修泽。

　　韩修泽人很瘦，笑起来让人有种阴测测的感觉，目光从聆雪与聆婉身上刮了一眼，就落在了聆雪身上，笑呵呵的说道：“聆雪郡主肌肤胜雪，人比花娇，果然大理的水土比姜国养人，连那边的美人都这样水灵。”

　　韩修泽话语里的轻挑毫不掩饰，桃花眼眯过来，像是要将聆雪的衣衫都扒了一样，韩皇后还未开口，就听韩容泽张口道：“堂堂郡主，也容得你出言不逊？莫不是脑袋不想要了？”

　　韩修泽被韩容泽气势所逼，缩了头，就往宋氏身后躲去，拽着宋氏的衣袖晃悠道：“母亲，我不过是夸赞郡主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大哥竟动不动就说要脑袋，这可不是瞧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死呢？”

　　宋氏面色一沉，看着这个自来不养在身边的长子，冷冰冰道：“容泽，你这是怎么与你弟弟说话呢？他年纪小，哪里就懂得那么多，不过是瞧着好看夸赞一句，难道还要张口就说人丑不成？怎么就牵扯到生死上去了！”

　　宋氏最心疼小儿子，至于这个长子，从前刚抱到宫里的时候，还念叨几句，待有了幼子，再想不起来，倒好像成了别人的儿子。

　　韩皇后一直没张口，就是要瞧着宋氏出言训斥韩容泽，容泽虽是从宋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却是打小养在她身边，她如何能希望瞧见宋氏与韩容泽母子亲厚？

　　待宋氏训斥了韩容泽后，韩皇后才张口，微嗔的看向宋氏：“容泽说的也没错，修泽不过比容泽小两岁，该成家的人了，还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成？今个儿是在仁明殿说的这话，若是在大庆殿说了这话，你看贾丞相能不能依？”

　　宋氏被韩皇后训斥，再怎么不高兴，也只能忍着，强撑着笑意张口道：“臣妾也是因着修儿不懂事，这才想着让他到娘娘跟前养阵子，周先生大才，娘娘又最贤惠不过，若在宫里住上几个月，想必修儿也会如同容泽一样出色。”

　　在宋氏眼里，幼子比长子聪慧的多，也不过就是因为没有周先生那么好的教导先生，才落了下乘。

　　聆雪与婉婉没想到，竟听了这样一番话，婉婉是极瞧不上韩修泽的，不拘是在大理还是在姜国，都没瞧见过这样不懂规矩的，沉了脸不说话。

　　韩皇后瞧见，温声说道：“雪丫头与婉丫头回锦月楼去吧。”

　　韩修泽听见两人要走，想要拦，别的不知道，秀色可餐他却是知道的，看着两个美人也比较下饭，他当着冷冰冰的韩容泽与韩皇后的面，不敢直言，偷偷的拽了拽宋氏的袖子。

　　宋氏甩了他一下，韩修泽不依不饶的又拽住，宋氏这才笑了笑，立起身来，拉过聆雪的手道：“让郡主见笑了，修儿自小身子骨不好，一直在我身边养着，难免娇惯了些，但他性子极良善的，并无他意，不过是瞧着郡主长得好，才顺着心意夸赞的，还望郡主别往心里去。”

　　宋氏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来，不顾聆雪挣扎，就戴到了聆雪的皓腕上，背对着韩皇后，有些警告的看了聆雪一眼道：“我难得入宫一回，不如两位郡主一道用膳吧。”

　　宋氏是真不把聆雪与婉婉瞧在眼里，便是公主，那也是亡了国的，姜国肯收留两人就算是好的了，若真要这亡国公主配自己的修儿，她还觉得配不上呢，最多也就做个妾。

　　宋氏的警告，韩皇后看不到，立于聆雪身后的韩容泽却瞧了个真切，这个人是他的生母，却做着这样不堪的事儿，韩容泽眉宇间蕴了很淡的怒气，目光冰冷的望向宋氏。

　　宋氏丝毫未觉，韩皇后这厢已经应下了：“既是镇国公夫人这样说，你们两个便留下用膳吧，人多，也热闹。”

　　韩皇后也是被宋氏提醒，才觉得聆雪若是配给韩修泽也不错，还有一个聆婉留下来，怎么看，都是聆婉比聆雪好拿捏，聆雪的容貌实在太过出挑，留在宫里，容易成为祸患。

　　韩皇后张口，聆雪姐妹不得不留下来用膳，落座的时候，韩修泽故意坐在聆雪对面，用膳的时候，正正能瞧见她，那双眼，就放肆的在聆雪的腰间胸脯上游荡。

　　韩容泽坐在韩皇后身侧，与聆雪挨着坐，见此情形，在春柔布菜的时候，袖摆几不可见的一动，春柔竹著上夹的一筷子鱼卷正落到聆雪的裙裾上，仿佛一片卷曲了的落叶，落于其上。

　　春柔立时下跪，韩皇后见了，温声道：“罢了，快去换衣裳吧。”韩皇后说完，含笑看了韩容泽一眼，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未戳破。

　　聆婉立时也立起身来，扶着聆雪道：“我陪阿姐去。”

　　两人离开，韩修泽立刻不乐了，满脸的不高兴，在如意桌下狠跺了两脚，宋氏轻拍着韩修泽的手，以作安抚，却狠狠的瞪了韩容泽一眼，低声嘀咕了句：“瞧两眼，又少不了一块肉。”

　　韩容泽清冽的眸子，闪过一抹锐利，撂下竹著，冷冷道：“贾丞相与皇上说过，大理这两位郡主，动不得。”

　　连姜帝都动不得的人，韩修泽敢奢望，可不是找死？

　　宋氏被韩容泽唬住了，当真以为这件事如此严重，这才拉了韩修泽的手道：“修儿乖，我回去就给你找两个更好的，放你房里。”

　　韩修泽知晓聆雪姐妹肖想不得，也不敢再闹，听得宋氏这句，这才高兴了，哼哼道：“也不过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多看她们两眼，是抬举她们了。”

　　韩容泽懒得理会这个弟弟，遂不再言。

　　韩皇后却深看了韩容泽一眼，对他微微一笑，心里头还算稳得住，看样子，容泽这孩子，是当真看上聆雪了，当着她的面，就这样护起来。

　　韩皇后不急，毕竟除了聆雪还有聆婉，聆婉更小些，愈发不着急了。

　　用过午膳，韩皇后借口休息，让宋氏与韩容泽单独说话，韩修泽被春柔领了去逛园子了。

　　两人在东稍间落座，离着韩皇后休息的西稍间最远，也不必顾忌什么。

　　宋氏端起茶盅来，轻轻的吹了口上面的茶叶沫子道：“你弟弟也到了年岁，该说亲事了，你有你姑母做主，万事不愁，住在宫里头，想挑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又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以后能承袭爵位，你弟弟他什么都没有，未免就被人瞧不上，寻不到好的亲事。”

　　韩容泽从知晓韩修泽要入宫念书起，就晓得了宋氏的打算。

　　宋氏最是溺爱韩修泽，哪里舍得他入宫受这份苦楚？既是入宫，就是有所求，一则是为着在皇上面前挂个号，想要求了姜帝，将来赐婚，那是偌大的体面；二则是韩修泽事事拿不起来，说不出口，只盼着在宫里进学，为他镀一层金。

　　可宋氏若说这个便罢了，张口闭口就是承袭爵位，世子之位，只差明白的与韩容泽说，让他让出爵位来，给了韩修泽。

　　韩容泽眉尖轻轻一挑，丰神俊朗的容颜带了丝冷笑，身子往罗汉榻后倚了倚，慵懒而随意的问道：“母亲是当真想好了吗？当真要修泽在宫里进学？”

　　韩容泽的态度，惹恼了宋氏，宋氏横眉立目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在宫里吃香喝辣，事事如意，你弟弟不过进学几个月，你就容不得了？你们兄弟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若不是因为你在宫里有这么好的先生，又如何会比修儿出色了？”

　　韩容泽笑意里藏了一丝寒意：“只要母亲想好了便是，宫里的事儿，也不是我做主，姑母答应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