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黄雀

　　“什么？皇爷知晓了枇杷露之事？”

　　珍珠正帮着尚云禧捶腿，那想的吴寄刚刚去了一趟明德堂回来便带来了如此消息？

　　尚云禧挥了挥手，让珍珠停了手，招了司掌永宁宫库房的玛瑙过来：“去拿通江雪耳来。”又冲素来掌管她衣着发饰的翡翠道：“替我换个素些的衣服来。”

　　待准备好了，才领上珍珠、吴寄，亲自捧着盛装着上品雪耳的盒子往明德堂行去。

　　高见肃圣驾抵永宁宫之时，尚云禧已经坐到了高烧不醒的高佑琮身旁亲自侍奉喂药。神色之温柔，竟然是连高见肃都甚少见过。

　　却是更让高见肃觉得这其中做戏成分偏多，不由得叹气摇头。

　　“难为你有这份心了！”高见肃一扫袍摆，大跨步地走进了明德堂的内间，笔直地走向了昏迷不醒的高佑琮那方。

　　心底却是不见丝毫对尚云禧的怜惜。

　　毕竟，当年的后宫，自从早夭的悼太子薨之后，许久未再有婴孩出世，直至高佑琮在宫外秘密诞下之后，后宫之中，竟然也先后有了几位皇子和公主出世。

　　故而，高见肃虽与高佑琮接触不多，却偏偏对这个如今占了长子之位的孩子，有几分偏爱。

　　而那几年之中，若说是没有尚云禧从中作梗，谁人会相信？又何况高佑瑛出生之后，也曾遇过中毒之事。

　　之后查出的凶手即使并非尚云禧，却是当年宫里明眼人都看得出依附了皇贵妃的伶嫔。

　　故而对于子嗣之事，高见肃对于尚云禧并没有几分信赖之意。

　　何况如今，诸多因素都指向她尚云禧。如此一来，怎么都不会有可能让高见肃有所芥蒂？他冷眼撇过尚云禧双手奉着的药，却是没有开口。

　　尚云禧心底一落，最怕不过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未曾有。她慌乱地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高见肃抬手压了压，示意她坐下。

　　她抿了抿唇，不安而怀有芥蒂地轻轻坐下。

　　“如今太子情况如何？”高见肃转脸看向余定，虽说对于这个内侍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但如今能够伺候在太子身边，向来也算得上太子信赖之人。

　　“回万岁，”余定还是第一次面对高见肃，连着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太子爷如今情况算不上大好，自午后高烧一直不退，如今将将服了药，杜太医说，只需再等候半个时辰，大约烧能退下些。”

　　“如此就好。”高见肃点了点头，伸手试了试高佑琮额上的温度，着实称得上温烫。看了眼他苍白的面庞和发白的唇色，自然知道情况算不上好。

　　待转头又看到旁边坐立难安的尚云禧，高见肃到底是皱了皱眉。

　　转头对余定嘱咐道：“好好照顾太子。”又才对尚云禧说：“你随我出来罢，不要打搅到太子了。”

　　“太子爷如今虚岁也近九岁了。是该多学些东西了。明日便让太子爷移居东宫吧。”高见肃负手而立，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尚云禧一眼。

　　尚云禧抿着干裂的唇，惶恐不安地跪在了地上。她是与高见肃一道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雨之人。对于高见肃的揣摩，就不论这后宫，就是前朝之人，都是比不过她的。

　　只怕现在的高见肃，是已经定了她的罪状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她忍不住浑身发颤。

　　毕竟，太子爷是她唯一放在之后的筹码。这个筹码一旦离开，这盘诡谲棋局还未开场，她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万岁爷……”她压下心间的思绪，勉强牵扯起嘴角，开口唤道。

　　“就如此定下吧。之后就麻烦你帮太子爷移宫了。”高见肃回头清凌凌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尚云禧，拂袖而去。

　　到底还是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的尚云禧没能看透，高见肃并非对于太子这一件事起了不满之意。更是牵扯到这么些年的这么些事情。

　　丝丝缕缕，当真是绕得高见肃满心都是不满。

　　望着高见肃的仪驾渐行渐远，尚云禧颓然的跪坐于地，神色黯然。到底是她使了一着错棋，是她太过迫切了。

　　可是如何让她真心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个生于她儿悼亡之日的庶子？

　　等太子移居东宫之事传遍后宫之时，不过是两三时辰之后罢了。

　　永宁宫地位虽高，只是尚云禧对于人心掌握实在不力。更何况这般事情，也并非她能一力阻拦。

　　如今整个禁内无人不知，是她皇贵妃陷害太子，才致使太子爷罹患急病。

　　“娘娘，如今……”荔枝附在蒋宣和的耳边轻声试探。

　　“倒是我看错了。”

　　蒋宣和面上带出了一丝笑意，她倒是没想到，筹谋许久，徘徊如此，竟然就这样得到了如此大好的机会。

　　这看上去随波逐流、体弱多病的太子爷竟然如此有自己的想法。那倒是让她的棋局，更是好下了呢。

　　没有了尚云禧在背后支撑的太子不过就是个空壳子而已。如今的太子爷年岁尚小，于这计谋之道，可还真真是有的学呢……

　　许久没有这么令蒋宣和开怀之事了，她抚着从高佑瑛那拿来的今日的功课，浅浅笑开。

　　“是个机灵的。就是之后的路可是不好走呢。”王如意听完玉珏的转述，露出一抹松了一口气似得笑容。

　　玉珏诧异地挑了挑眉梢，到底没忍住出声问道：“太子爷这不是把自己的靠山生生剥去了？怎么还是个好事不成？”

　　“这路是难走些，可是若太子爷当真还养在她云喜的膝下，你以为我们王家还能在背后毫不顾忌地支持不成？”

　　王溪是明宗在亡故之前坚持要扶持上首辅之位的，在这朝堂之中地位超凡。提倡以孝治国的高见肃决计不会轻易让人捉到把柄，才让王溪如今竟然是能够和他分庭抗礼。

　　可是尚云禧是属于地道的保皇党，太子爷若是和那一脉走得近些，当真对于王家来说是不由得不耿耿于怀的。

　　这般，倒是让王家没有了后顾之忧。

　　王如意浅酌一口茶，继续道：“况且，只怕这宫中，都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呢。”

　　是人是鬼，这一回，该看得出的都看得出来了。

　　当真是个伶俐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