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药不死

雷部坐落处，占据一段小小山脉，内中数座山峰高峻挺拔，其间高低错落的殿堂、楼阁、宅院无数，大小不一，属于雷部的这一小段山脉之中，最为惹眼的，是最高一座山峰之巅的一百零八座恢弘大殿，高高在上，天地灵气最为浓郁，显现出不凡的地位，其余往下楼阁、宅院远没有那么宏伟。

雷部只是外门七部之一，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去一百零八殿，尚有八堂，分别是雷堂、药堂、执法堂、“天地玄黄”四堂，外加万钧堂。

这八堂中，除万钧堂、药堂十分特殊，有别于八堂外，剩下的执法堂与雷堂，与“天地玄黄”四堂根本不能处在一个级别，执法堂与雷堂只是为低阶弟子而专门设立，对于“天地玄黄”四堂的事问都不敢过问，当然，他们也没有过问的权利与资格。

这八堂中，药堂、执法堂与雷堂共同占据一座山峰，是数峰中最低的一座，也是荣易这般低阶弟子的居住处，“天地玄黄”四堂占据一座山峰，较为高拔，一百零八殿与万钧堂占据雷部最高的一座山峰，三峰虽无命名，但高低不同，显现森严的等阶与地位。

药堂的执掌者正是药不死。

药不死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虽一手医术冠绝外门，妙手回春，几乎药到病除，然而此人性格古怪，疯疯癫癫，一直以来，他有个规矩，让整个外门又爱又恨。

他这规矩怪癖吓人，人人皆知。

若要药不死出手，不论何人，无论使出多少元石他都不为所动，他不取元石，而是要人答应一个条件作为医治费用——活人试药。在这古怪规矩之下，也有迫不得已者应承下来，往往奄奄一息的病人给他医治的活蹦乱跳，欢天喜地，转而又做他的试验品，反手被活活试死。

他日日疯魔于骇人听闻的钻研，这钻研听来比他的人还要疯狂，甚至说起来天方夜谭。

他竟醉心于以阵法和丹药，后天改变武者先天根骨，令人体同时吸纳多种天地灵气为己用，一体多修。

这简直是疯子才做的事情，若是能够成功，强横的修者还不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药不死害死了不少人，然而人人皆是自愿，雷部也不能多说什么，谈了两次话，便任由他折腾。由此，外门弟子暗地里偷偷叫他 “药死人”，他心知肚明却不以为意，反称自己“药不死”。

荣易想到这个药不死，一下蹲坐在床头，眉头簇成一团，脑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一会儿站起来，走上几步又坐下。

药不死可是个十成十的疯子，我要去求他，说不定便要我试药，若为他试药，怕是我还没得到根骨丹，便先死在他的手中。

即便大难不死，这药不死会不会把我弄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异类怪胎，听说之前有人活生生给他炼成一具骷髅，受尽折磨数日而亡，凄惨无比。

荣易觉得头皮发麻，拿手狠命搓了两下，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分外困难，两者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只不过药不死这方稍稍有那么一线生机而已。

想到这里，荣易缓缓抬起了头。

若一月后被执法堂废去修为，驱逐出门派，这无异置我于死地，我视之为生命的修行，多年的苦修，自己攀登修行至高峰的理想，一并化为梦幻泡影，而且我的心中的那个谜团一直没有解开，这都是我宁愿牺牲性命去做的。

他的目光由茅屋投向远方，直至外面连绵不绝的天诀山峰，不去的话，一个月后我便会死在外面的大山之中，这样看来，药不死确是我现今唯一的一线生机，忽然间他想到了粗犷大汉死前的那句“死而无憾”，嘿，现在都什么状况了，还瞻前顾后的，一个药不死而已，死也就死了，有多可怕吗？

他猛然跳起身子，目光炯炯闪烁，大喝一声：“死而无憾”，就此定下决心。

不知觉间，夜已很深，一丝月光透过茅屋，打在不眠人身上。

……

药堂颇具规模，打前头是个牌楼，上书大大的“药堂”二字，作为标志，往后便有四五间殿堂分主次坐落，占地颇广，很有些恢弘气象，然而，如此不凡的建筑，却显得跟整个气象万千的雷部格格不入。

原因无他，药堂之中，无论殿堂牌楼，无一完好，不是这个殿破个大洞，就是那个堂塌了块墙，即便牌楼都少了大半根立柱，摇摇欲坠。

整个药堂看起来残桓断壁、破败不堪。

白天还好些，若晚上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怕是谁都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毫无生气的阴森森的鬼殿。

荣易本以为如此怪异的药不死，再加上鬼蜮般的药堂，必定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却谁想到，此时此刻的药堂人满为患，从牌楼开始，一直往里到殿堂，人挤人，人挨人，真正是人声鼎沸。

荣易大为疑惑，药堂平日也都是三三两两的来，三三两两的去而已，怎么突然间来了这许多人，忙拉住一个修者，问道：“这么多人来药堂干什么？”

那人有些不耐烦，一看荣易模样，脸色好了，叫道：“哎呦，你不是荣易吗？对了，你不是被执法堂下驱逐令了吗，还来这里凑什么热闹？”那人猛然醒悟般一拍手：“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来找药不死试药自杀的吧？兄弟，别这么想不开，什么坎过不去……”

荣易名气“如日中天”，虽跟他五年来考核连续垫底，被下驱逐令有很大关系，然而最重要的却是一个女子的原因，想起颜若凌的一颦一笑，不由得苦笑一声。

荣易见男子滔滔不绝，忙将他打住：“兄弟，我谢谢你，可是，你还没回答我，今日药堂怎会这许多人？”

“你还不知道吧，天诀山异兆连连，又有机缘出现了，整个外门七部今日下达召集令，异宝出世，有缘人得之，凡修为到达炼骨五层者，五日后皆可入山寻缘。”

天诀山仿佛包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山中总有各种神秘不可测度的东西。不说大山深处，天浮宫内门弟子都不敢轻易踏足之处，便是大山外围，就是几辈子也探索不尽的。

天诀山每逢数十上百年便有异宝出世，大小轻重不等，倒也不让人觉得诧异。

甚至天浮宫的开派祖师，都是机缘深厚，适逢天降异像于天诀山巅，得了其中的无上秘法，这才一举创立天浮宫，在天诀山扎根。

那人接着说道：“我就是来买些丹药，做好入山前的准备，到时进入天诀山碰碰运气的，你看这人山人海的，都是来购买丹药的，现如今药堂的丹药可是供不应求，其余六部的弟子都被禁止购买了！”

药不死的规矩也只是别人求他出手时才适用，平常丹药的出售都用元石，否则的话，雷部高层也不会袖手旁观，否则雷部弟子还不都被药不死害的死绝，再说雷部本就在七部之中实力最弱，更珍惜部中弟子。

不仅如此，药不死炼丹术冠绝外门，甚至外门其余六部的人都专门跑来雷部药堂购买丹药。

那人接着说道：“今日这样火热，正是因为最终能得机缘的幸运儿，将破格升入‘天地玄黄’四堂之一，甚至也能令‘天地玄黄’四堂的弟子直接进入一百零八殿，这可不得了！”

天浮宫立派于天诀山，在山中建立殿堂无数，将灵气浓郁的山峰都占据下来，远远望去，仿佛一座浮在云雾中的巨大城池，气势壮阔。

天浮宫外门弟子不计其数，在内门“天浮城池”以外的山头修炼，不得入城。

虽是外门，也得了天浮宫的便利，修行起来比起散人不知多么顺畅，许多年下来，外门经营的颇有些气象，若一个个镇子，散落在“天浮城池”之外，不论修行、生活，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

“天浮城池”外门分布乍看散乱，如若连成一片，高空俯瞰，显而易见即可瞧出端倪。

外门根据方位不同而分为八个部分，叫做外门八部，分别是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部。

八部之内各有势力，之间明争暗斗，抢个头破血流，争个你高我低。

门派并不插手其中的事情，完全交由部主管理，但这种放任也有底线，令外门七部不敢明火执仗的胡来。

天浮宫有外门七部，每部又有天、地、玄、黄四堂。

外门的 “天地玄黄”四堂，在外门七部不分高低，地位持平，是门派鼓励外门精英弟子，培养得力人才的所在，专为出类拔萃的弟子组建，其中都是精英与核心，实力不俗，普通的修行者是进不去的，起码也要炼骨八层的修为。

一入四堂，便如鲤鱼跃龙门，无论身份地位，都将发生质的飞跃，一些元石、兽魂珠、法决等资源，也是应有尽有，是武者修行进入更高一层领域的必经之路。

要知道，荣易所在的山峰，最巅峰的修者，也不过是炼骨七层，只有晋入炼骨八层，才有资格被纳入“天地玄黄”四堂，更别说一百零白殿这更高层次的存在，现在能破格将炼骨五层的修者纳入四堂，这是一个令人疯狂的消息，因为这不亚于给武者抄了一条捷径，相信那位机缘深厚的幸运儿进入四堂之一后，必定会势如破竹，省下不知多少年的苦修。

荣易心中也没有多少惊讶，他知道天诀山历来神秘不可测度，异宝也不少见，然而对此他心中可不敢多做幻想，自身炼骨三层的修为，驱逐令在身，自身难保，这问题解决不了，什么都是空谈，于是对这个天诀山机缘的事情也不太上心，然而那人颇为健谈，聊性大发。

“呵，说什么有缘人得之，全是屁话，谁的拳头大谁说话，连‘天地玄黄’四堂的核心弟子，几名长老的亲传弟子都参与了进来，还有我们什么份儿呢！”

荣易立时明白过来，雷部因这事必定暗流涌动，波涛汹涌，如此也可以想象到，这次的异兆必定也是重宝，甚至是可以造就一名化血境弟子的重宝，否则雷部不会如此重视。

重宝代表的便是修行的一片坦途，扶摇直上，甚至可能令得那些天之骄子一举突破炼骨境，进入淬体三重境的第二重化血境，那些“天地玄黄”四堂的弟子必定卯足了劲儿拼命往上冲。

不说四堂之间争个你死我活，就是长老的那些亲传弟子也暗暗较劲，他们身后有这样大的靠山，不知被师傅暗中给了多少帮助好处，甚至将一些内部的消息秘密告知，要知道，有的长老可是能推算出异宝的大致位置，危险程度的。

所以，说是有缘人得之，其实异宝的归属也是内定的那几个人。

荣易笑道：“那咱们冒那么大危险参与什么？还不如在山门中安心修行！”

天诀山凶险无比，妖兽横行，这也是门派要求炼骨五层以上的修者才够资格入山的原因，炼骨五层以下的人物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等着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那人却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么多高手入山，说不准能捞点汤喝，要能得几颗高阶兽魂珠，秘术便能更上层楼，至不济，也可在山中历练一番，寻找些灵草灵矿，回到门派后换取元石也好。”

荣易知道，这倒是大实话。

天诀大山，是个丰富的资源宝库，无数妖兽，天地元气，灵矿，数之不尽的奇花异草，兼之有些兽皮、兽骨等也值些元石，说不准赶了这趟顺风车，真能有些不错的收获。

那人又有些希冀的道：“话说回来，万一馅饼砸到我头上，还没把我砸死呢？”

荣易见他说话有趣，也没有城府，显得有些可爱，多聊了几句，也才知道雷部果然重视此事，几位长老都恨不得亲自出手，可见异宝之重。

重宝有多重要，现今雷部的三长老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上次天诀山异兆出世亦是重宝，便是被三长老得到手中，此后修为一日千里。三长老如今在雷部说一不二，外门其余七部，不敢对雷部太过放肆，也是忌惮这位三长老的缘故。

荣易知道，雷部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也是因为雷部中的优秀弟子太少，不论是“天地玄黄”四堂，还是七位长老，都比其余六部差了一截，受尽其余六部打压，在外门一直抬不起头来，这样一直下去，怕是要在外门除名，外门七部从此改为外门六部。

正因如此，雷部现在惜才如命，恨不能多造就几个镇场的高手，稍有天赋的弟子都格外关注，不禁待遇优厚，有些恶性事件的处理都网开一面，如此厚此薄彼，弄的雷部低阶弟子敢怒不敢言，一些歪风邪道也是让人叹息。

荣易见单单一个药堂已如此沸沸扬扬，也可以想象得到，这次不仅仅是雷部的一件大事，更是整个外门七部的一个大事件。

药堂之中十几名药童在各殿堂中来回奔走，忙的四脚朝天，荣易不来求药，不去叨扰他们，径直走向药堂正厅， 也顾不得许多人，鼓足气冲里面大喝一声：“药不死，我来给你试药！”

这一声大喝石破天惊，整个药堂倏然安静下来，满场嘈杂之声犹如被一阵狂风一扫而空。

人人都知道，嫌命长的才来给药不死试药，现在即便必死无疑的弟子也不来找他，谁想给药不死医活后，再被折磨的不人不鬼，一连死上两次，还如此恐怖，不如痛痛快快咽气来的舒服。

近几年来，见到血淋淋现实的弟子再也不抱侥幸心理，早没人来为药不死试药。

众人心中大为不解，这人是傻了疯了？不然怎么会主动送上门来？

这时，一阵狂笑由正厅传出，跟着一道身影风一般“呼啦”冲了出来：“谁，谁？哈，等到你了，快来，快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的研究正到了紧要关头。”

来人身子干瘦，蓬头垢面，一身衣衫褴褛，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十足一个疯子老头，不是药不死是谁。

荣易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大皱，身子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这样的人靠的住吗？

药不死却见了亲儿子似得，扑上来拉住荣易：“是你吧，来来来，快进来，咱们好好谈谈，哈哈，你为什么不想活了？不是，不是，你为什么来为我试药？”还不等荣易回答，他便将一脸的慈祥收回，一偏头冲着众人冷声喝骂：“你们这帮兔崽子看什么看，再看都给我滚回去，老子把药堂一关，什么都不卖啦。”

话才说完，便有一声悦耳清脆的声音传来：“荣易，我不许你给药不死试药！”跟着一名绝色少女款步姗姗而来。

只见少女皓肤如玉，秀雅脱俗，一袭乳白荷叶裙，修长的玉颈，曼妙的身子，简直国色天香，群芳不可比拟。

无数雷部弟子个个目不转睛，无不看的呆了，连药不死的喝骂也抛到九霄云外，好像多看这少女两眼，比之什么丹药，什么天诀山的机缘都要重要。

这位女子，是他们心中的女神。

满场也只有药不死这疯子浑不把少女容颜放在心上：“你这小丫头就是颜若凌吧，来管什么闲事，再多嘴一句，小心三长老的面子我也不给了，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这小子来了，想走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