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卦多断

我跟在黄瞎子身后晃晃悠悠回到铺子，门口的两盏红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亮，晃来晃去随时都会灭。

回身关门的空档，看到街上的鬼都恹恹的，没有之前那种如狼似虎的架势，我问黄瞎子，他说，因为临近黑市开市，河主的一举一动都被群鬼盯着，刚才去黑市，所有鬼以为要提前开市，所以都争先恐后的涌上去，毕竟黑市的诱惑对他们极大。

等到天亮后，黄瞎子给我和光子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我胸前的大洞已经愈合了大半，中间勉强能伸进去三根手指，但光子的情况却不大好。

出发之前检查，还只是一块红色的印记，现在再一看，他后背心脏的位置已经凹进去一大块，周围的肉都已经发硬腐烂。

黄瞎子看完脸色一沉，嘴里叨念起口诀，边在铜鼎里烧了几张黄符，用灰烬混着尸油敷在伤口上。

光子正坐在板凳上吃着隔壁马叔给小娘送来的烧鹅，满嘴流油根本没时间看我们脸色的变化，只是囫囵不清地问了一句，黄瞎子编了个谎过去他也就没在继续问。

还有些日子才到十五，黄瞎子怕光子挺不到日子，于是拿出卦盘要给光子卜一卦。

黄瞎子的卦盘偶尔见他拿过几次，上面跟市面上卖的那种不太一样，这个是他自己做的，上面标注着一些我看不太懂的符号，早先听他说过，这是鲁班一门的独门卦术之一。

之前讲过，鲁班书分为上下两卷，上卷在市面上随处可见，主讲治病祛邪之术，下卷则是一些害人的秘术符咒，但下卷中也有卦卷，之前莫桂芝给我和光子的木头扣上的“裂”决，其中就有卦。

卦象初始是伏羲的六十四卦，最后慢慢演变到现在仅剩十四卦、八卦。

所谓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变法不同但万变不离其伏羲元宗，现如今能知晓八卦的人已凤毛麟角，街边摆摊的大爷大妈都嚷嚷着知晓八卦，但实际上六卦都算不上，但即便如此，依旧可以掐指算命，还准到神乎其神。

而鲁班术中的卦卷，则是被后人所遗失卦象中的九卦，加之融合了奇门遁甲之术，竟自成一派，到了黄瞎子的师傅那，更融合了符咒，玄妙之处，非比寻常。

光子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衣服都顾不上穿，黄瞎子就站在他身后，摆弄两下卦盘，再用朱砂在他背上画两笔，摆弄两下画两下，时不时跟抽风似的围着光子转圈乱跳，一边还大声念叨，囫囵不清跟嘴里含了烫铁似的，声音尖锐且刺耳，周围的邻居跟过路人渐渐都围在门口看热闹，我则嫌弃地躲得老远。

本来能安安静静好好卜的卦，被黄瞎子这么一折腾，基本就跟跳大神似的差不多，我问小娘，为啥好好地卜卦非要弄得上蹿下跳的，她却说，是为了迎合市场需求，弄得越闹腾，老百姓越相信。看着门口围观人那一脸的虔诚，我一琢磨，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黄瞎子神神叨叨地蹦跶一会，最后拿朱砂在光子眉间点了个红点，这场占卜“盛宴”才算结束。

被画了满身符咒的光子最后嘬了一下骨头，一抹嘴，也没在意自己能活多久，穿上衣服抬屁股就去隔壁找二丫头闲扯皮去了。

门口围观的人渐渐散开，我跟在黄瞎子身后询问光子的卦象，黄瞎子一边拿着卦盘一边搓着小胡子给我给我解释，但说了半天，我一句没听懂，最后还是卫姬出面解释我我才稍微明白一点。

黄瞎子的卜卦方式，是鲁门卦术结合现代周易，用的倒卦配合六爻，倒卦看节点，六爻卜细节，结合起来看的也更全面，这叫一卦多断。

现在也有八卦配六爻，梅花配六爻，也都是一卦多断，但都没有黄瞎子这种更玄妙。

光子命中缺水，五行属木，但命中多火，属于相生相克的命格，而他的生日时辰又是火时，火旺木少亦缺水，这样的命格能活到现在，也多亏莫桂芝给改的名，可即便如此，长此以往的火旺水乏，也不是长命之相，光子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我一听就慌了，急忙问，要不给改个名字啥的，大海，苍海，海洋，或者水库也行。

黄瞎子一搓小胡子，说，“现在改啥也没用，为保万一，只能在光子身上画个招鬼符，等招来几个水鬼陪光子几天，兴许还能好点。”

光子这时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跟冰棍，呲着大白牙冲我俩嘿嘿一笑，“大妹子家叔给的，你俩吃不吃？吃我在去拿两根过来。”

我跟黄瞎子一齐摇头，光子翻了我俩一眼又去二丫头家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只见他肩上骑着一个湿哒哒的女鬼，长发披在光子的头顶上，泡的发白的皮肤呈现半透明状，她转头看过我，两颗肿胀的眼球被泡的挤出眼眶，只有一根筋肉悬这，吊在鼻翼两侧一晃一晃的，她对我呲牙一笑时，嘴角发白的皮肤顿时裂开，一股黑水顺着下巴流出来，滴在光子的后脖子里，光子伸手抹了一把没当回事，我跟黄瞎子都暗自咽看口口水，看着从她身上滴下来的水珠，空气中，隐隐能闻到一股腐臭味……

“你用的那瓶尸油，就是从这个女鬼身上取下来的……”黄瞎子凑上来坏笑道，我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晚饭时，光子对背上突然出现一个水鬼全然不知，还大口大口吃着鸡肉，而我们几个都能看见那女鬼，全然没了胃口，找了个由头就各自散开了。

闲来无事，坐在柜台里研究黄瞎子的卦盘。

他的卦盘跟外面卖的那种完全不一样，很多卦象还都是反的，我研究半天也没看明白，黄瞎子见我实在不懂，也懒得一一讲说，便扔给我一本黄册子。

这本跟卫姬手上那本有点像，但比她那本要厚，翻开第一页，书名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看不懂，后面就是对这本书的一个介绍，全是手写的篆书，幸好书旁空白的地方有汉字注解，勉强看的懂。

我以为是记录各种鬼怪符咒的，翻开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记录一个地方多年历史的县志。

我把书扔还给黄瞎子，“你给我看别的地方的县志干啥。”

黄瞎子正在扎纸人，头也不抬地回道：“此言差矣，这是县志没错，但这是你太师祖亲手抄录下来的鲁班书下卷，虽说是县志，但里面都是祖师爷当年行迹于世时的丰功伟绩，相当详细的记录了当年祖师爷从开蒙到自成一派的过往，如果你悟性够强，兴许还能领悟到关窍，修为超过老夫也未可知啊。”

话音刚落，卫姬一瘸一拐从楼上下来，因为脚上的伤，穿裤子不方便，于是小娘给找了一条裙子穿上。

她皮肤本就白皙，身形消瘦，一条马尾束在脑后看起来整个人水汪汪的，很有灵气，白裙更是衬得她仙气十足。

见她下来，我撇过头，竟然有些心虚，脸上一阵发烫，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天她跌在我身上时的情景。

光子也看到了卫姬的变化，上下打量她一眼，坏笑道：“呦，饲养员换的这行头不错啊！要搁在以前那歌楼里，那绝对是一角儿啊！”

这话一出，黄瞎子直接把手里刚扎了一半的纸人脑袋就砸了过去，“你要敢再胡说，信不信晚上老夫我招几个鬼弄你被窝里！”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互呛，卫姬没搭理他，直奔我来，从我手里接过县志，翻了几页，又把卦盘调整几下。

“先从这开始看，学的会快一点。”

我扫了一眼她指的地方，记录的正是卜卦这一章。

“当年祖师爷路过五荒县，感知这里有些异常，但由于刚开蒙不久不得其法，于是想要尝试殷商时期卜筮的方法占卜凶吉，但因六十四卦缺失太多，卦辞未知，祖师爷又开蒙不久，不得知晓其深意，所以只能放弃，但之后，无意间在一本古籍中得到六十四卦中丢失部分里的其中九卦，经过钻研，才有了鲁门的卦卷。”

卫姬一边说，一边按照书里的注解摆弄卦盘。

“此为乾卦，乾为天卦，上乾下乾都为纯阳卦，有阳刚、成就之意，如果求卦者八字为阳，过刚易折，那就有折损的意思，相反，如果是坤卦，就可以解释为阴阳调和，坤是阴卦，乾坤一词也多指天地、阴阳……”

我听得直犯迷糊，但好歹也听懂了一点，光子更懵，听了两句就原地转圈扶着大门晃荡出去了。

伏羲六十四卦传闻可探天窥地，为防止会引起祸端，于是被神明抹去了一半，而现存于世的，只有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卦，鲁班一门的卦卷中，则是遗失的涣、困、需、师、小畜、泰、否、大有、节九卦，两者算法相似，但八卦需要卦辞，鲁门九卦则不需要，八卦依赖卦盘，九卦需要符咒。

卦卜太爻则圣像起升，连同梅花、六爻等大意相仿却词义相悖，所以有倒卦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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